他出了半秒的神,被回过头的南乙拉住手臂。
“走了。”
幕布拉开,全黑的舞台又将秦一隅唤醒,他第一反应是怕南乙看不清,于是快步走到前面,将放在一旁的贝斯拿起来为他背好。舞台的正中间立着两个立麦,他握着他手腕,将人带到左边站好,自己则站到右边的立麦后面。
[所有机位准备,一、二、二,action——]
南乙右手轻放在贝斯上,等待着灯光亮起。
可下一秒他发现,这和彩排并不完全相同,任何细微的与原计划不同的改变都会令他警觉,直到音响里传来秦一隅的声音。
“我们的身体里,同时存在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我,一个是过去的我。”
平日的轻佻完全敛去,他的音色沉而轻柔,有种强烈的叙述感,尽管舞台仍是一片黑暗,可台下的乐迷也都凭着这一句话认出来是他。
“是秦一隅吧?”
“这就是他复出的新乐队?”
“感觉会像翻版的无序角落,风格估计一样,没什么新意。”
“刚刚的碎蛇和不烬木都发挥得很好,感觉他们有可能会输,大家对秦一隅那一套也都很熟悉了。”
就在南乙以为他只是加了独白时,身后,黑沉沉的大屏幕也亮起,是画质低劣的电脑蓝屏,一行如同代码般的白色字幕出现,散发着淡淡微光,一格一格被输出到屏幕上。
而秦一隅也提前拿出卡林巴琴,弹奏出全曲的hook部分,叮叮咚咚的声音,配合着独白和字幕,瞬间将所有人拉入一场梦中。
[大部分时候,‘他们’很规律,互不打扰,平行地走在两条路上,但偶尔也会互换]
南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带着失真感的音色,仿佛是很久以前的DV录影里截取的话语。
第一反应是看向秦一隅,对方似乎也预料到,早早地偏过脸等候他的注视,带着笑,很孩子气的笑容。他抬起右手,放在胸口——或者说压在装着属于南乙的一堆小钉子的口袋前,那表情仿佛在说:是的,就是我干的。
这是什么时候被录下的?
南乙忽然想起来,生日那晚自己误触了采样器。
轻微的卡顿,滋滋的电流杂音,以及截取剪辑造成的不连贯感,都营造出一种轻微扭曲的、低保真的氛围。
[崩溃,逻辑和方向都没有了,只剩直觉,很混乱]
卡林巴琴的音符减缓,逐渐停止。
[像梦游。]
这句采样结束之后,背后大屏幕的蓝屏如同故障一般,[像梦游]这二个字不断地弹出、弹出,重叠又重叠,病毒般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覆盖了整个屏幕。
报错代码也随之出现:
Error:#SternstundeN!Yadhtribyppah4201
背对着屏幕的南乙并没有看到这些,但台下却议论纷纷。
“代码闪得好快!还好录下来了!”
“好特别的开场,跟无序角落的风格完全不同诶。”
“有种梦核感……我喜欢!”
“花里胡哨的……”
报错代码一闪而过,很快,屏幕上出现一张被吹来的纸,看清之后大家才发现,那是试卷。
一张一张试卷被吹来,越来越多,覆盖住整个屏幕,从蓝变白,密密麻麻的答案和不同的鲜红分数,越叠越多。
直到迟之阳的鼓点出现。
咚、咚、咚、咚——
满屏幕的试卷被节奏击得粉碎,化作白茫茫的光点,渐渐地,连成线、波纹,一圈圈荡开,变成涟漪。
第二个八拍时,键盘旋律也跟着进入,细碎紧密的旋律有水的感觉。
严霁的碎发全都向后拢去,露出额头和英俊的五官,气质和台下完全不同,他没背战斧,面前横着一台白色键盘。
与迟之阳、秦一隅一样,他也穿着黑色西装,比起以往的正装,这件外套大得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反倒有种松弛感。
迟之阳的妆造很类似,白色的碎发也一律向后抓,完整露出的脸配上大一号的西装,气质介于少年感和成熟之间。他的身体随着打鼓的节奏晃动,辫子垂在左肩,在灯光下微微闪光。
“这个拍子好碎啊,感觉好难打。”
屏幕上高饱和的蓝色也逐渐划开,变得柔和、清透,天花板与舞台地面的屏幕也同一时间亮起,都是一望无际的水蓝色。
整个舞台化作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而在左右立麦的中间,突然间降下一道“水帘”,是蓝色灯光配合烟幕打造出来的,如波动的湖面,隔开了一左一右两个主唱。
“双主唱??”
“有秦一隅居然还要再加一个主唱位?有点没必要吧。”
“别的不说,两位主唱的脸真的好配,是可以嗑的吗?”
跟着节奏,秦一隅晃着脑袋,蓬松的头发跟着晃动,他压着节拍,在鼓点空拍的瞬间靠近麦克风,低声念出歌名。
“梦游。”
背景屏幕上,[梦游]两个字在涟漪中出现,白色,浮动着,很快化作一行英文——TimeLoop。
除去最初的一段改动,其他还是和排练时一样,南乙微垂着头,修长手指在长的琴颈上按压、捻揉,弹动,青筋凸起,透过薄的手背皮肤,小臂肌肉随着弹奏绷紧。而他
的手腕上,残留着被泼到的少许颜料,是很暧昧的深粉色。()
他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只露出喉结,表情也极度克制,只有发丝随节奏微微晃动,浑身上下都铺展着不可侵犯、不可沉迷的特质,但抬眼的几个瞬间,却又透出一点难驯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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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斯线如流水般进入其中,低频压住了过于梦幻漂浮的旋律,但节奏错落复杂、不对称,有种在失控边缘徘徊的听感。
“这就是上次repo说的那个帅到满地乱爬的贝斯手吧?”
“名不虚传……分不清技术和脸蛋哪个更牛逼了。”
“我知道为什么秦一隅会被招募了,是被贝斯手钓来的吧……”
蓝色贝斯和舞台巧妙地融为一体,前奏点弦结束后,南乙靠近麦克风,垂着眼唱出第一句。
[游荡到时间的湖泊]
[波光里低下头]
屏幕上的歌词依旧是他手写的字体,白色,浮动着。
和海选唱《狮心》时完全不同,这一首他换了唱腔,音色更沉,用了更多的气混声,在合成器和鼓的配合下有很强的空间感,仿佛在水下唱歌,空灵而慵懒。
开场两句太抓耳,台下的乐迷迅速从方才怀旧的复古风走出,进入到梦境版的世界。
“卧槽这个音色,我酥了。”
“新乐队风格和无序角落完全不一样诶。”
“这么会弹还这么会唱,长得还这么帅,哪儿来的神仙?”
[涟漪晕开模糊的轮廓]
[湖底那人说:]
[“看着我,看着我……”]
而唱出这一句时,南乙和秦一隅的确也望向了彼此。
“好配好配……”
“拉丝了都要,这是在用眼神在舞台上开车吗两位?”
歌词的背后出现一滴水,落在湖面的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采样的早自习铃声响起,但被处理得很虚幻、断续,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而南乙一边弹贝斯,一边唱出第二段主歌。秦一隅的和声也在这一句出现,如同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在同一刻望向了彼此。
南乙弹着琴,也跟着轻轻摇晃身躯,朝秦一隅靠近。灯光透过白衬衫,勾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横亘于两人之间那张虚幻的“水帘”随着节奏震了几下。秦一隅也向南乙的方向走去,一步步靠近,直到两人同时穿过“湖面”,交换位置,来到彼此的立麦前。
[目光交汇打破时间的虚构]
贝斯和鼓的节奏同时加快,仿佛是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噩梦的人,但却没有章法,找不到任何出路。
大屏幕上,那只眼眨了一下,黑色瞳孔随失速的节奏扩大、延伸,天花板和地板屏都跟着被染黑。
整个舞台变成一条旋转着的黑色走廊,走廊的地面浸在水中,眼白化作一扇扇闪过的白色窗户。
台下的乐迷仰着头,跟着音乐自然地进入第一视
() 角,仿佛在走廊上奔跑,直到黑暗走廊出现光点,雪白的出口,然后是猝不及防的悬崖。
[穿上校服的「我」]
[纵身一跃浑身湿透]
坠落的视野里,白茫茫的光点变成大片大片面目模糊的少年。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半袖校服,右手握拳,举在太阳穴边。
[明晃晃的白色校服]
[操场上列阵驻留]
南乙微微抬起头。空灵的声线、漠然的表情和带着轻微扭曲感的贝斯线,这一切营造出一个误入过去的先知者,洞悉一切,却无法改变。
[「我」一言不发他们宣誓昂首]
[光明的前程远大于自由]
这一句是除鼓手外的二人合唱,歌词的视效格外强烈,是唯一使用红色的字幕。
[虔诚的证书换几平米高楼]
黑色的操场上,许多东西扭曲地破土而出,不是花也不是树,是一栋栋灰色的楼,它们从少年们的脚边生长,以诡异的速度拔高,挤压着土地,变成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
鼓点和贝斯的交锋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急促、混乱、错综复杂,节奏越来越快,和这些高楼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些白茫茫的、穿着校服的身影,埋没在巨大的楼宇之中,比蚂蚁还渺小。
就在节奏与旋律摇摇欲坠、接近失控时,所有器乐骤然消失,观众池被吊起的情绪瞬间压入真空,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咽喉。
南乙松开弹奏贝斯的手,抬起,放在立麦上。蓝色的灯光雾气般笼下来,在短暂的静谧之中,他闭上眼,嘴唇微微张开,深吸了一口气。
吸气声被音响放大,像一种病态的、诡谲的引诱。
再睁眼时,器乐重启,他望着台下茫茫的人群,眼神很空。
[这里无人听见剧透:]
[成功需要背叛幼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