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的气味包围得这么彻底,和南乙身上的气味一样,冷的,很淡,绵长又幽微的香气,会让人想到冬天。
于是他真的想起了一件冬天里发生的事,那是高一上学期期末,连着下了一星期雪,他打雪仗上瘾,冻得感冒发烧,本想着扛过去,结果烧得太厉害,被周淮送到了医务室。
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医务室老师不在,周淮陪他等着,其中一个女生四处找药,找到了里间。
“退烧药应该很好找啊……”
秦一隅哑着嗓子说:“你别找了,我对退烧药过敏,本来没什么事儿,一吃没准儿死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唬我。”女同学走进了里间,声音也模糊了几分。
周淮忙说:“吓唬你干嘛……他小时候还为这个住过院。”说完,他又补道:“可别告诉别人,万一有人拿这个害我们家小秦子,我第一个找你算账啊。”
“你放心吧。”
秦一隅烧得说不出话,趴在桌边,忽然听见她在里面开口发问。
“学弟,你这是怎么了?被打的吗?怎么自己在涂药啊?”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秦一隅勉强抬起了头。下一秒,他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孩
() 子快步从里屋出来,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那个背影很瘦小,捂着胳膊,走路时左腿好像也有点跟不上。秦一隅烧得头脑昏沉,意识不清,等人走出去了,才慢半拍对周淮说:“你出去看看呗,那小孩儿好像身上有伤……”
“我说秦小少爷,您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呢,自个儿烧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被回忆笼罩着的他,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忽然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放在他的额头,在探温度。
他知道这是南乙,所以很想对他说,我没有在发烧了,病都快好了。
但他睡着了,像那次在医务室看着那孩子离开时一样,没能发出声音。
收回手,南乙又用同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他体温正常后,才放下心,坐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从背包里拿出祁默交给他的U盘,脱下外套,也解开黑色衬衫袖口的扣子,独自查看这里面的内容。
U盘里是一个加密文件夹,南乙输入了两人正式联络的日期,解开后发现里面有很多照片,都是祁默跟踪陈韫拍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荒唐事,例如在夜店门口打架,酒吧出来之后直接上车驾驶等等,这些对他们陈家来说,摆平起来太容易了。就像当初无论他们怎么求助四方,都无法造成任何一点曝光。
普通人的声量太弱小,只有站得位置够高,大喊时才有可能被听到。
鼠标一张张点过去,其中一张引起了南乙的注意,乍一看没什么,只不过是陈韫在夜晚的街道搂着一个男孩儿。南乙将那个侧脸放大,觉得很熟悉,好像是一个被封杀的小明星。
他凭借记忆检索了十几分钟,最终确定了对象,是半年前因为被爆吸毒而被换角的一个男演员,那部剧本来是他资源飞升后接到的第一部大制作,但被警方通报之后,即便背后金主再强势,也没人敢再用。
盯着那张照片,南乙陷入沉思。
吸毒的人往往会拉身边的人下水,有没有一种可能,陈韫也会染上这种东西。
但就算有,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会知道,像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是互相包庇,将对方护得死死的。
唯一的突破口,还是从头到尾在陈韫身边待得最久的张子杰。
他给祁默发了邮件。
[差不多可以开始逼张子杰了,不过你不要亲自做,陈韫的为人我了解,他之前欺负过不言,有可能翻过他的手机,很可能知道你。我会找个帮手帮你。]
很快祁默回复了。
[嗯,我等你消息。对了,蒋甜那边怎么样了?]
看到这条消息,南乙想到之前祁默交给他的病毒软件,需要插到电脑上,这样就可以做到镜像复制和监控。
祁默在国外深造的就是计算机,之前在黑客社群混过几年,原本他很快就能顺利毕业,但因为李不言的事,休学回来了。
他的技术没有问题,只要能用病毒侵入,他们就能得到很多内部信息。
但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怎样入侵一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
对蒋正这样爬到这一步的掌权者来说,要想混入他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蒋正的老婆是个做生意的女强人,也是人精,困难程度相差无几,最合适的突破口就是他的女儿。
所以南乙早早地选好了兼职地点,也从蒋甜的私人博里关注和记录她的行踪,得知她即将回国,找准时机接近,假装只是在轰趴馆偶遇。这么多年的调查,他很了解蒋甜的性格,越是放任不管,冷漠对待,她越是上头。
人一旦被情绪操控,就会变成漏洞百出的筛子,什么防备都形同虚设。
进展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她让我去她家,本来是个好机会,但是她爸也在,他很谨慎,就这样过去我怕会暴露,所以推了,等下次。]
[不着急,安全第一。]
或许是盯着电脑看了太久,南乙的眼睛有些干涩,他关了电脑,起身去往洗手间,摘下眼镜,扎好头发,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可刚打开水龙头,他忽然听见什么动静,狐疑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秦一隅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他眼前,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手还抬着,似乎是想开门。
“你下午睡觉都会梦游?”
南乙觉得不可思议。
秦一隅似乎想进来,结果不知道抬脚,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过来。南乙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松了口气。
“站好。”他试图把秦一隅推回到好好站着的状态,然后牵着他的胳膊回到床边,伴随着秦一隅梦游的次数变多,他也越来越知道怎么应付这类状况。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秦一隅却不太配合,他好像就是想要进洗手间。
“好吧。”南乙只能把他拉进来,为了让他迈过门槛,还费了点功夫。
谁知秦一隅刚进来,就突然贴近,凑到南乙脸跟前,鼻尖已经碰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唤醒了南乙某些非常想要忘掉的记忆,他本能地向后退了退,躲开了。
“你疯了吧。”他声音不大,明知这人听不到,却还是骂出了口。
秦一隅眼神很呆滞,眨眼频率很低,原本还在专注地凝视着南乙的脸,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伸出双臂,搭上了他的腰,再一次低头靠近,试图重复刚才的动作。
不是,你到底是同性恋还是恐同啊?
为什么梦游的时候总想亲人?
这一次南乙还是偏过脸躲开,露出洁白修长的侧颈。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新的突袭目标,秦一隅的嘴唇贴上侧颈皮肤时,他整个人都如同过了电一般,肌肉紧绷,连指尖都麻痹了几秒。
“你干什么?”
他越是挣扎,秦一隅搂得越紧,而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也变得更重,更向下。他在昏沉的睡梦中用牙齿咬开了南乙衬衫领口的扣子,连线都咬断。
“你疯了吗
秦一隅?”南乙用力地推开他,也不在乎他醒没醒了,但这个拥抱却没能完全终止,短暂地被推开后,他却被秦一隅直接抵到冰凉的卫生间墙壁上,强硬的控住他后脑,手指都插.入他头发里,还用重量压制住他的身体,以野兽吞食猎物的姿态吻了上去,仿佛要把他吃进去。
牙齿粗暴地磕碰牙齿,舌尖和舌尖相绞,起初生涩到疼痛,疼痛又催生出唾液,纠缠也渐渐变得滑腻,像是两尾滑不溜手、却在野蛮交.媾的鱼。
“你放……唔……”南乙艰难说出口的话,全都被吞没于水声之中,求生本能操控着他的肢体,手已经下意识地掐上了秦一隅的脖子,却无法狠心用力握紧。那鲜活的、疯狂的脉搏,此刻就紧紧贴着他的虎口。
笃笃笃——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还有室友的声音,陷在吻里的南乙猛然惊醒,手上用了力,趁秦一隅吃痛时一把推开了他,来不及整理,直接反手将人关进了洗手间。
怎么回事?不是在宿舍吗?
站在门口的室友皱起眉,又抬手重重地敲了好几声,这下门终于打开了。
“你总算开门了,我……”
话说到一半,室友愣在原地,因为开门的南乙头发散乱,黑色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了好几个,不,扣子都绷断了——他的脖子和锁骨都是红的,侧颈还有新鲜的红印,像是刚留下的。
“怎么突然回来了?”南乙平复了一下气息才开口。
“啊?”这么一看,他嘴也好红,上面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这可是南乙,平时不近女色,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南乙啊。
坏了,我是不是坏人好事儿了。这话也问得很奇怪啊,“怎么突然回来”,我是不该回来的对吧。
室友脑门儿冒了汗,“我电脑没电了,想回来拿充电器……宿舍没别人吧?他们不在?”
南乙眨了下眼,沉声回道:“不在。”他让了让,从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你进来吧。”
“好……”
室友忐忑不安地迈了脚步进去,狭小的宿舍一览无遗,确实没其他人,还以为是自己淫者见淫,想得太多,直到咚的一声——
他循着声音猛一回头。
妈呀,在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