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将昨夜的事忘了,那么知道的就只有陆书瑾自己,她想着,干脆她也假装不记得。
那些场景光是想想,心跳就乱拍了。
虽说她的确是吃了亏,平白让萧矜那个醉鬼轻薄,但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个男子,且是他神志不清时做的,只怕是将她当成了哪个姑娘才会如此,若真因此事争论起来也争不出个长短,反正也是误会一场。
她想来想去,把自己的思路给理清楚了,情绪也轻松不少,抱着洗干净的衣裳回去晾晒。
进门时,萧矜已经不在房中,但桌上摆好了中午的吃食,她搓了搓冰凉的手打算先填饱肚子。
吃完饭后她出了门,刚走到舍房院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陆兄!”
她停步回望。梁春堰正望着此处赶来,笑得双眸眯起来,不紧不慢问:“你要去何处啊?”
“出门,去城东买东西。”陆书瑾的回答很简洁。
梁春堰露出喜色,“我正巧也要去那地方,不如结伴同行?”
两个人若是坐人拉车,就能分摊车费,对陆书瑾来说也是好事,顺路而已,她欣然应允。
梁春堰就走在她的身侧,二人往前走,他说道:“昨夜游街结束之后,我一直找你来着,没曾想你后来没去兰楼。”
陆书瑾道:“是蒋宿说再去兰楼麻烦,就带我去了别地方换衣,换完我便回学府了。”
梁春堰道:“原来如此,我起初还以为是人太多挤得散了,问了几人都没问出缘由,后来回了学府见你房中的灯在亮着,才放下心来。”
陆书瑾倒当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关心自己,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多谢梁公子关心。”
梁春堰的性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温和,想起他先前被刘全打得那么惨,也属实是惨,不免有些同情他。陆书瑾主动问道:“梁公子是要去城东办什么事?”
梁春堰道:“我不喜在屋中闲着,所以想出去走走。”
陆书瑾随意应了句,没再接话。
她并就不是爱聊天的性格,出了学府之后两人上了拉车,一路上都是梁春堰主动在说,陆书瑾简单回应,并不往深处聊。梁春堰也不在意,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说得也都是些不关紧要的小事,让陆书瑾觉得相处起来颇为放松。
城东区是云城百姓皆公认的富贵之地,城中有些家世的人都会在城东一带购置住宅,尤其是萧东区附近,因着靠近将军府,周围的商铺都十足华丽,住宅也贵至天价。
梁春堰没什么事,便随着陆书瑾在萧东区路上闲逛。她像是漫无目的,边走边看,繁华商铺从眼前而过,有时瞧见了些稀奇古怪或是精致的东西被吸引了,她与梁春堰就进去看看,并不买。
由于陆书瑾身着萧矜先前所赠的衣袍,长发半绾戴着翠玉簪,小脸白俊,进了门后店铺老板也不敢怠慢,跟在二人身后转。
从前从不曾有这样的待遇,实际上她穿着以前那身布衣,这样的店铺
她根本不会踏进去,因为多半要遭店老板的冷眼和讥讽。
一路与梁春堰走着转着,直到疲惫之时才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那是一家两开门的商铺,挂在上头的牌子是墨笔所写的三个字:风骨阁。
她刚走进去,店内的墙上挂着山水字画,下面的柜子摆了笔墨纸砚,还有些文人多爱的折扇与盆景之类的。陆书瑾就站在折扇柜前,拿起其中一把认真端详。
扇子做工精细,扇面平滑,上头画了戏水鸳鸯,颜色干净字体工整。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眯着眼笑道:“小公子,可有喜欢的?”
陆书瑾拿着扇子问:“这扇子如何卖?”
“这是竹扇,上面的字画是秀才精心所绘,你若是想要,收你二百文。”掌柜道。
陆书瑾约莫也猜到不便宜。这扇子不是用具,而是把玩在手里的,算是一种装饰品,且用料也讲究,加之是秀才在上头写绘,此地又是萧东区,所以价格要高不少。
她指了指里面那柄白玉扇,问:“那把呢?”
“那把是玉扇,制作打磨都要废很大的功夫,是以比竹扇贵许多,得一千七百文。”
“都是这个价吗?”陆书瑾又问。
“那倒不是,”掌柜笑了笑,说道:“木扇骨扇玉扇的价格都很难估量,不止因为做工和用料,与扇面上的东西也有很大的关联。不管是木,玉还是骨,都分上等和次等,自然是用料越贵,成价越高,若是顶尖的玉做出来的扇子,可谓是价值连城,但若是名人绝迹,那价格也不可估量。”
陆书瑾听着,但神色并未太多变化,她将三种材质的扇子都拿起来看看,拿着其中一种玉扇问:“这种有没有白面扇?给我拿五把。”
掌柜接过去看看,道:“我让人找找。”
说着他唤来台边坐着的半大孩子,给他指了地方让他去后院找,不多时孩子就抱了五把扇子来。
陆书瑾拿起来一展开,扇面皆是洁白,没有杂质。她又将扇子其他地方细细检查,确认五把扇子都是完好的,才问道:“这些一共所少银钱?”
掌柜拿来算盘,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拨弄着道:“一把是一千七百文,你要五把的话……统共八两余五百文。”
陆书瑾道:“我这一下就买了五把,掌柜给便宜些吧吗,一共八两如何?”
她这一出倒把掌柜给说懵了,因而一直在萧东区做生意,来这里光顾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且是文人喜好,大多都不会自降面子而讲价,这小子倒是坦然,一开口就砍了五百文。
掌柜面露为难,“小郎君啊,你这不是存心砸我生意嘛。”
梁春堰在边上看了半天,这时候也开口:“现在是冬季,扇子自然也卖不出去,何不让些步做成这笔买卖,冬日里多添一碗热汤也是好的。”
陆书瑾忙应和,厚着脸皮与掌柜来回扯了几个汇回合,最终掌柜在两人的努力下退让,以八两三百文将五把白面玉扇
卖给陆书瑾。她又买了四副空面画卷,这才在掌柜欲哭无泪的眼神下满意离去。
“方才多谢梁公子相助。”陆书瑾抱着东西笑道。
梁春堰接手过去,帮她拿了些许,问道:“不知陆兄买这么多空面扇纸作何用处?”
“送人的。”陆书瑾回道。
两人瞧着天色渐阴,似乎要下雨,便不再闲逛一同打道回府,到时天将将黑,二人在舍房院口道别。
陆书瑾回去后先将买的东西都放起来,拿出以前的纸出来,在上面练习字体。
入夜之后,萧矜带着晚膳来了舍房,一进门就见她埋头苦练,说道:“先别写了,过来吃点东西。”
陆书瑾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回神疑问:“你怎么来了?”
萧矜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说:“今晚睡舍房。”
这小少爷一会儿睡萧府,一会儿睡舍房,也不知道在瞎折腾什么,陆书瑾是完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她把纸收拾好放在桌边,去洗了手回来准备吃饭,却见萧矜两手正拿着她方才练字的纸挑着眉看,见她来了讶然问:“你在模仿王羲之的字体?”
陆书瑾面色如常,点头道:“闲来无事学一学。”
王羲之可是千古名人,他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陆书瑾模仿的就是其中的几句,有些还略显生疏,但有些仿得极其相像。萧矜打小就见过不少王羲之的书法拓本,如今再看陆书瑾,觉得她再练练,足够以假乱真。
萧矜笑眯眯道:“你这双手,是金贵的,日后干那些洗衣打扫的糙活,留给下人就是。”
他之前提过,但陆书瑾是坚持要自己洗衣裳的,不肯退让。萧矜也不好强迫,所以每次提起都是用劝说的语气。
陆书瑾就装聋,低头吃着晚饭。
她吃饭像兔子一样,没有声音,萧矜低头看她,视线落在她耳朵上,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明日下学随我一起出去一趟,见见我二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