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行第四,封号肃王,封地拟在汾州,地广人兴,丛林遍地,想也知道有许多稀罕虫蚁。
十七岁时获知这个消息,云琼心花怒放,当即率人出城痛快了一把。兴致高昂,情绪上头,亲自动手捕捉起毒蝎,被蝎尾刺中,昏迷日。
醒来后,遭了一顿臭骂,后因屡教不改,封地缩水,搬迁的日子不断延后。
十九岁,二皇兄云珩弑父登基,从此,封地成了影子,离京的日子遥遥无期。
云琼知足常乐,留在京城给云珩使唤也成,好歹还能留有一条性命,不像他皇兄,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活着比什么都强,堂堂皇室亲王,在哪儿都能逍遥快活。没准哪天云珩心情好了,就赏他一块封地,届时天高云珩远,谁也甭想再来管束他。
哪曾想,年后不仅没能离京,还被云珩赐了桩婚事。
肃王妃是世家嫡小姐公仪孟月,云琼见过她,容貌秀丽,端方有仪,给他做王妃属于门当户对。坏就坏在她是古板严肃的公仪将军的女儿,云珩的亲表妹。
成亲前,云璃幸灾乐祸:“这下好了,你不仅是云珩的兄弟,还是他表妹夫,亲上加亲,他一定不会派你出使外邦了。”
云琼吞下一盏苦酒,垂头丧气回去成亲了。
新婚之夜,红烛对映,云琼将人全部屏退,隔着喜帕道:“本王酒后不适,王妃就一个人歇着吧。”
鸳鸯喜帕下,公仪孟月温婉道了声“是”。
她若是委屈啜泣,或者惊喜答应,云琼转身就能走掉,现在这般波澜不惊,倒让云琼生出些自责。
他顿足犹豫,道:“我那喜好你听说了吧?我知道你是碍于皇命才嫁我的。说实话,我没心思应付女人,我白日得忙鸿胪寺的公务,晚上得去照看我的小蜘蛛,就那一小窝,今早才破卵,夜里我得亲自守着。你去找皇兄告状我也不怕……”
“孟月晓得。王爷放心,闺中之事,孟月不会说与旁人。”公仪孟月道。
云琼语塞,无言站立了会儿,拿起喜秤,“我不会拈花惹草让你难堪,你呢,只要不插手我的事,这府中你想怎么着都行。在外面装一下就够了。你看,这样成吗?”
“一切听王爷的。”
云琼听她声音平缓,没有惊怒或者不满,觉得公仪孟月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
举起喜秤来,记起这是云珩亲表妹,心思一转,又觉得她一定是假装的。
表面上什么都好,暗地里不是算计着弄死他的小虫子,就是盘算着弄死他。他这个王爷死了,王府就由公仪孟月继承了,她才是真正的逍遥快活。
伸手不打笑脸人,公仪孟月对他客气,云琼怎么着也得装一装。
他暗自提高警惕,道:“那本王就挑喜帕了?”
得到首肯,云琼随意一挑,掀开了喜帕。
他与公仪孟月没有交谈过,但是见过许多次,挑了喜帕后没看她,转过去端酒盏。
将酒盏递去时,云琼终于扫了公仪孟月一眼,催促道:“快点儿,喝了交杯酒我就得去那边……”
话音突停,云琼中邪似的僵住。
前一刻不经意的一眼,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云琼缓缓转头,重新看向端坐在喜床边的红衣新娘,看清后,他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公仪孟月婉嫕抬头,朝着云琼举杯,“王爷?”
云珩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此时震撼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右颧骨下的黑色蝎子印记。
左半边脸昳丽无双,右半边斜着一个蝎印,蝎身的片片甲胃无比清晰,六只细小爪子刺入脸庞一般,还有一双蟹螯大张着挥舞。
像是一幅泼墨画,毒蝎活灵活现。危险性极高的尾巴高翘在远山眉角,毒针尖锐,直刺向那只妩媚眼眸。
云琼毫无准备下遭受到巨大的视觉冲击,痴看着公仪孟月,久久不能回神。
“王爷?”公仪孟月在烛灯下温柔笑着,牵动眼角和面颊,带得脸上蝎子活过来似的动了起来。
云琼一个激灵回神,看见她眼中笑意,心中懊悔不已。
新婚之夜特意在脸上画了蝎子,摆明是熟知他的喜好,有意勾/引他的。
好一个光明正大的阴险手段。
不愧的云珩的表妹,心机深不可测!
她不主动提脸上的妆容,云琼也假装不在意,视线擦着她肩膀落在喜床上的鸳鸯锦被上,目不斜视地朝人举起酒盏。
公仪孟月欠身与他勾臂,红艳艳的喜服交缠着,两只手臂隔着衣裳轻轻触碰。
云琼饮着交杯酒,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左边瞄,看见公仪孟月仰着修长的脖颈举杯饮酒,眼睛闭起,蝎尾的毒针似乎要扎到薄薄的眼皮了,好似下一刻就要刺入眼瞳。
这是一个面颊白里透红、皓齿蛾眉的明艳新娘,出身高门,端庄秀丽,曾经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嫁给云珩。
娇柔的脸蛋上画了个蝎子,怎么就变了个人……又端庄温婉,又妖媚袭人……
云琼心肠百转,一直盯着公仪孟月眼角的毒针,又见她眼睫一颤,毒针俶尔抬起,取而代之的是含笑的眼眸。
冷不丁交汇的视线让云琼岔了气,手一抖,酒水倾洒,后撤开咳了起来。
公仪孟月接下他手中酒盏,轻抚着他胸口,柔声关切:“王爷怎么喝得这样急?”
云琼胸前尽是酒水,狼狈地推开她的手,不敢直视她,“礼成了,本王……去看蜘蛛了。”
言毕,头也不回,急匆匆走出了喜房,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公仪孟月捻着指尖残留的酒水,嘴角弯起,隔了会儿,气定神闲地喊侍女嬷嬷进来伺候。
这一夜,独守新房的新娘子睡得安稳踏实,对着一窝小蜘蛛的云琼心乱如麻,脑子里全是那只毒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