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说起来简单,却都是古代解决不了死问题,比如仅仅是贪污一项,就有个难以绕过去的行政成本,大贪可查也好差,可十几个铜板、两三个鸡蛋的小贪小贿上哪儿求证去?一个村子一桩案就能扯十几天,累死掾吏他们也忙不过来。
想到这里,韩盈无奈的摇了摇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说这句话的人真是个天才,她首要保证组织的存活,平村药材造假行为就很恶劣,医属的流水就那些,平村虚开没事,其它村早晚跟着有样学样,三四年就能让医属发不出钱来。
没工资发的医属,那还有多少人愿意来?而对于下层种药的农人来说,卖不出去的药材和杂草没什么区别,只要有一次令他们损失严重,信任便会崩塌大半,他们在下一次的投资中也会变得极度谨慎,这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弥补回来的事情,若是运气不好,那可能直接没机会再补了。
所以,大的扒屋肥己行为必须要严查,严惩,让女医,尤其是乡里的女医们都紧着点。
可那些小的,韩盈就真处理不过来,她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不说,还有一个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人都是她这条绳子上的蚂蚱。
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
韩盈总不能让自己人打自己人,斗得个两败俱伤,好被外人趁机攻击医属得利吧?
在行政成本的限制下,震慑就成了最好的办法,不过这也仅仅只针对组织存活下去,但它不能保证女医组织能存活下去,重点就是这个‘女’字,这就回到了开头的问题上,能防止女医体系不混进来男人吗?
不能。
没办法,男人的渗入,真的就是防不胜防啊!
家庭是很迷惑人的生产单位,它有坏处,但当两个人利益一致的时候,也的确能提供极大的助力,尤其是人本身就有远近亲疏,发达了,有好处,肯定要紧着身边人来。
这也是韩盈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最尖锐也最无法回避的情况。
对于一个身为女医,又有孩子的母亲来说,当她有一项可以令自己孩子在未来生活极好的技能时,那她肯定会教给自己的孩子,而教着教着,她便会发现如今的晋升通道窄的没影,仅剩的好办法,就是让儿女走自己走过的路
。
即便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有区分,但女人一生能有的孩子有限,毕竟,女性的生育成本太高了!尤其是职业女性,她必须在工作、生育、身体上做出选择,那她一生只能生育2~3三个孩子,考虑古代夭折率,最后能活两个都是幸运,而这中间,肯定会有一半会是男孩。
所以,无论从情感还是从利益角度来说,女医都更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过得很好,这是她们后半辈子的依靠,如果韩盈什么都不做,光下只有女人在医属的要求,那面对女儿可能一路登天、儿子半辈子土地里刨食的现状,女医们肯定会有所不满。
这是未来的情况,现在还没那么严重,不过已经有了苗头。
毕竟,受限于各种原因,六个乡医和医属里的女医在年龄上有两个很显著的特征,不是过大,就是过小,而且年龄大的偏多,这是因为医术学习需要尽量减少拖累,而人际交往又需要时间才能锻炼出来的缘故。
这些大龄女医是韩盈的中坚力量,没有她们,整个体系铺开肯定会需要更久的时间,韩盈也做不了这么多事,而做为回报,韩盈也必须看到她们的需求,比如,钱,权力,以及蠢蠢欲动照抚后代。
钱已经满足,权力也有了,安排孩子的意愿还不够迫切,但迟早会出现。
面对她们,韩盈强拧,肯定胳膊拧不过大腿,甚至身为母亲的女医们的不满会逐渐具象化,直接冲着韩盈制订的规则乃至她这个人去。
人性的微妙之处就在这里,其实女医们也能够感知到上升渠道的狭窄,甚至会主动想办法应对资源不足,实在不行给自己先来一刀,在家里就开始分流,而这时,最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其实母亲是能够容忍自己孩子日后有明显可见落差的。
两者态度看起来极为矛盾,儿子也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糟糕的是,个体利益诉求和组织利益诉求有矛盾,谁会赢主要看哪方人多,女医体系可以没有男人,但一定会有大量有儿子的母亲。
于是,摆在韩盈面前的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她对抗的是人性不说,对手还无穷无尽,更恐怖之处,是她们就在自己身边,之前还是战友,过两年就会成为敌人,甚至再过两年,自己也有可能被腐化。
在这样的对手前,韩盈能做的就很少了,她只能根据优先级找到一个平衡各方利益的点,制定出更加合理化的规则,然后运用各种手段,让这些人暂时达到她所期望的平衡状态。
是的,只有暂时,这种问题完全无解,甚至还会给多年后埋雷,可做了还能遏制一下现在的情况,不做,就是真的等死了。
韩盈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她的诉求,组织利益,女医利益,女医的家人、儿女施加的影响,还有农人,外界,现有的资源,未来两年的职场调动影响,性别差异,传统思维……这些选项每一项似乎都很重要,甚至还互有牵连,像扯到一起的毛线,对外人而言,可能花费几天的时间也找不到头绪在哪儿。
好在,韩盈已经能更快想到问题的关键点。
现阶段,对母亲而言,儿子的利益是必须要满足的,还是传统驯养造成的既定思维?
就像,她之前见到的那对哥哥妹妹被父母区别对待,如果同样的对待,只以长幼的顺序换成哥哥和弟弟,姐姐和妹妹,姐姐和弟弟呢?
老母亲心疼的小儿子终究分不了多少家产,做对其去别人家做赘婿也没有多少介意了,而韩盈剥离了男女性别后,对于以家庭内长幼划分的不公平也没有多少在意。
残酷的现实,或者说,她突破的关键。
资源有限,分配永远不公平,从古至今,所有的政治家都只不过是让它变得相对公平一点,又或者说,看起来公平,她真正要做的,是制订一个‘看起来公平’的资源划分,不公平也要把它说成公平,让所有人都认为它是‘公平’,然后再把它当做一种奖赏赐给属下,而不是女医的需求要到自己面前来!
真等到这种情况,她这个领导也别当了,赶紧洗洗睡吧。
想明白这一点,韩盈在面对女医们终归都是母亲这个无解身份现状时便有了主意,甚至对减缓医阀出现上也有了想法,她不再继续多逛,赶紧回了县城。
先将玩的很开心的蔡汶还给曹良,这位织造大家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正在以技术入股的形式和左仪一起研究怎么把印花布产业做大做强,看到蔡汶回来,亲香了两句之后又把孩子往韩盈这边一塞,说她还有事儿要忙,没空陪孩子,让蔡汶去找她阿父去。
年幼的蔡汶就这么被丢到了父亲身边,拿着解剖刀玩了起来,而韩盈先去了一趟老邮驿的家,又和楚田算了半个晚上的账,转头又从周户曹手中借来了档案,最后,将她又拿到两份县外工作的事说给了于秋,让她组织乡女医们过来碰个面,商量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