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否极泰来,接下来的几天,宛安县不仅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太阳还展现出了超越初夏的威力,让人恍惚是不是突然已经到了三伏天。
当然,这不过是错觉,更多是前几日降雨使得气温大幅度下降,所以从体感上觉着差异这么大,韩盈在无人处拿出来温度计看现在的日温时,便确定哪怕是最热的未时(下午两点),最高温度也不过是三十二度,远没有达到三伏天冲上三十八,三十九度的恐怖程度。
不过哪怕温度没有达到三伏天,仅仅是雨水一停,那些有排水沟的稻田就迅速将田里的水降到了安全的位置,再加上太阳给力,那些地理位置合适,不处于洼地的农户人家,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家里的地面就已经干透,能够将湿透的粮食铺在上面暴晒。
只是晒粮需要将粮食薄薄的铺开,以保证太阳能够快速晒去水分,这需要的范围极大,别说一个小小的院子,就算是加上外面的道路也不太够,更糟糕的是,几乎每家都需要晒粮食,需求撞到一起,别说整个村里,把粮食晒到村外的路上都不够用。
这样的情况,引发了不少的矛盾,好在,韩盈的政令及时传达了下去。
冬日难熬,农人家中或许没钱盖土房,但火炕是肯定要盖上的,家家户户都有两三个或者更多。
其实过往也不是没有人用火炕烤过东西,也有人想到了这样的补充方法,只是不在自家田里长出来的东西,少捡一点不会有人查,拿多,就要被缉拿罚金,算算账,烤的粮食价值还没有罚的多,实在是太亏,就没有人这么做。
如今韩盈放开了禁令,人们便顾不得其它,村长或者女医有本事的,那就按村集体安排工作,呼啦啦三四十个青壮男女一起占据好林子,拿着各家各户凑起来的镰刀斧头劈砍树枝。
那些组织能力不强的村,在这样村子的压力下,也不得不以邻里关系抱团,由什长带着,过来砍伐次一等的树枝灌木。
而这样的团体中,那些田地粮仓都出问题不用管的人家,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对象。
周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家只有三口人,由户主周季,妻子吴月,以及妻子的母亲吴母组成,两家合并到一起,也只有二十一亩田地,还都是只能种麦的中下等旱田。
由于自身的本钱太少,这些年惠及百姓的工程和政务推行时,周家能够享受到的实惠其实并不算多。
就像是水渠的修建,主干道修好了,支干得各村自己来挖,周家的旱田离得远不说,还和不和距离水的好田靠着,如果他们也想挖泄水的水渠,那就得自己在多挖接近二十多米长的水沟。
尴尬的是,周家那点儿田地产出的粮食,根本没有多出来的余粮支撑他们去挖这么长的排水沟,更不要提后续需要的维护,毕竟排水沟不时长去清理杂草和滚落的土块碎石头,用不了一两年它就淤积的不能用了。
排水沟如此,其它情况也差不多,粮食不多,所以粮仓也不必修的那么大
,那么厚,房屋更是没办法时常补修……而这儿差一点,那差一点的结果,便是在这样的雨灾中,损失惨重。
地里的麦苗被毁了大半,秋季一亩地能有个一石半的收成就得谢天谢地,粮仓上层在水流不断冲刷下,直接垮塌了个窟窿,顶层的粮食顺着这个窟窿就往外流,周家人和听到动静的左邻右舍都拿着筐跑过来帮忙接,可最后也只抢回来了十三、四石的粮食。
这点口粮,勒紧裤腰带,还是够吃到秋收的,但秋收的粮食,顶多够让人省着吃到来年开春,剩下的三四个月,就很难熬了。
如果没有韩盈的政令,那周家能做的选择很少,顶多是用极低的价格卖掉田地里还未收获的粮食,苟延残喘,最后在卖掉某个家庭成员,又或者卖田之间二选一。
其实这两个选择,最后都通向了家庭破产,成为田佣,再沦为奴隶的结果。
对于普通农人来说,大部分人是极为不想沦为奴隶的,因为那些让人羡慕,比她/他们不知道好多少倍,能够穿丝绸,吃大鱼大肉,豪族的宠奴命运,不会降临到她/他们身上的。
毕竟,她/他们又没有绝美的容貌,没有珍惜技能,只会种地,而本地也没有这样的豪族,大多数情况下,不过是被有个百十来亩地的富人买去,对于这样的富人来说,奴隶就是就是干活的牲口,甚至比牛马还要低等,而且可能更加‘桀骜不驯’,要时常鞭打令其听话,至于吃的嘛……随便给点让她/他们活着就是了。
这只能说是活着而已。
谁都不想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谁让细的地方撑不住力呢?周家和与他们相似的人家,就和即将在细处断了的麻绳一样,就差一点点,便要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了。
‘砰——砰!’
周季抡着斧头,拼尽全力的砍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的焦虑和怒火。
随着太阳一日比一日晒下来,人们都觉着不会再有暴雨出现,当危机消失,大部分人将精力放在挽救自身的损失上,还有一小部分心思险恶的人,将目标放在了那些受灾严重的人身上。
周季就是他们的目标。
这两天,村内家里条件还不错,还未曾娶妻的王石头偷偷给吴月送吃的,村外的李跛子问周季能不能将妻子卖给他三年,而除了不少人瞄准他的妻子,还有人过来想买他家的地。
古代大多数情况下,适龄女性都是要少于适龄男性,而且这个比例还不会太小,本地哪怕没有大规模的主动溺死女婴,在五倍人头税的压力下,很多女孩十二三岁就已经嫁人,过早的生育带来的便是高死亡率,女性人数减少,而村内男性有机会娶妻的年龄范围却能从十五岁跨到二十五,竞争自然激烈。
稀缺的‘资源’,自然会吸引旁人的觊觎,周季一想起来此事心中便怒火横生,这群趁着他落难抢人抢田的狗东西,大雨怎么没把他们家的田地粮仓也给冲散啊!
愤恨归愤恨,现实还要面对,若周季是妻子吴月,也做不到陪着他一
起把自己饿死,周季不想没了老婆,更不想一起饿死,那他只能拼命的砍柴,用来换取别人家的粮食。
而周季的妻子吴月同样是极为卖力。
虽说如今女人不愁嫁,但嫁的是人是鬼,过什么日子,那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吴月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身为寡妇的母亲没有兄弟,也没有父母,只有五亩田地和两间茅草屋,这点地种出的粮食,连一个成人都养活不了,更不要说带着个小孩。
母亲除了改嫁,压根无路可走,只是带着个拖油瓶,又没有别多余的本事,能找到的人家境都不怎么样,人品更是烂不行,那个娶母亲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待最小的养大到了五岁,都立住之后,就把母亲连同她赶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