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座的不少人猜到了会有坏事发生,甚至推断接近事情真相,但崔元卿的突然暴起还是让大家大惊失色——
他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刺杀一位御史!
那可是天子亲封,职权凌驾于郡守之上的存在,她若是出事,莫说行刺的崔元卿活不下去,他身后的家族姻亲都要受其牵连,极有可能族灭的!
惨烈的代价,让在场众人根本想不到崔元卿会做出这样的行径,这使得他暴起刺杀的刹那,没人来得及反应,直到人已经冲到十步以内,韩御史周围的属官才想起来上前拦截。
只是以不备应拼尽全力的突袭,他们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这使得崔元卿轻而易举的冲过未围绕起来的人群。
郑瑾的心在这一刻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克制不住的起身想要上前,但下一刻,她却发现,在这样的危机面前,韩御史仍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神态!
这分明是有持无恐的模样,她早就做好了崔元卿动手的准备。
果然,当崔元卿到达韩御史面前,想要上演一番血溅五步时,一个矮小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左手拿着剑上前,极为轻松的挑飞崔元卿的短剑,紧接着便绕到他的背后,狠狠的往他膝窝踹了一脚,摁着肩膀便让其跪倒在地。
“好厉害的剑士!”
看人被控制住,冲上前几l步的柴生停了下来,他使劲儿眺望了一下摁住崔元卿的人,感慨的说道:
“那可是能领兵作战的兵尉啊,能这么轻松制住他的,想必也是极为出名的侠士了!”
“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左手使剑,此人我知道是谁了。”
郑瑾比柴生平复的更快些,不过此时她也往前走了几l步,和对方站到差不多的位置,毕竟大家现在都很焦急的上前,她落到后面一动不动的反而像个傻子,只是站定之后,郑瑾的脸上还是多了几l分复杂的神情:
“这是有名的‘左剑’郁峥,真没想到,韩御史能将他招至麾下,甚至还让他参与这次运输,还是隐蔽的藏到现在,这可真是……”
说道这儿,郑瑾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足够聪明,但受限于信息的匮乏,对这次刺杀不知全貌,仅从这场刺杀的表象来看,韩御史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他上套似的。
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崔元卿刺杀,韩御史身边人紧张防守,她什么不知道来的更显无辜,反倒是令郑瑾觉着韩御史心机深沉,忍不住担忧这心机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郑瑾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她自己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啊,有个智谋极高的上司有什么不好?韩御史平日多公正不提,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日后前程全都在她身上,若她真像自己想的那么愚蠢,那早就把自己连同所有人都带进沟里去了!
柴生没郑瑾想那么多,他垫着脚看着韩御史面前的情况,突然来一了句:
“还好有郁峥制住了崔兵尉,不然负责
韩御史贴身防卫的燕武不在这儿,
韩御史要是真被他刺杀成了,
大家可都要吃挂落!”
嗯?等等。
是了,她说怎么这么奇怪,韩御史最信任的‘鹰隼’燕武为何不在这里?
她们以前都是形影不离的!
发觉问题的郑瑾心中一跳,她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一阵马蹄震动的声音,转头望去,点点火光正以肉眼可见的移动速度向这边赶来,没多久,便到达了此处。
下马的燕武带着一众甲士快速上前,众人骇于她的威名和今天的情况,纷纷躲避,给她让开通道,在她带着人通过的时候,又打量着情况。
这些甲士身上没什么血迹,很正常,冬天这么厚的衣服,血很难溅出来,甲胄上也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这就有点让人疑惑,若无打斗,为何燕武要这么急的带人赶过来?
正当众人各自猜测的时候,燕武身后一个甲士带着血迹的布包,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那个大小和形状……
有些像人头啊。
顶着乱飞的眼神,燕武很快走到了韩盈面前,身后的甲士将布包扔到空地上,看着韩盈,燕武抱拳行了个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
“御史,刺客尽皆伏诛,带人闯入的首恶崔宣笙人头就在此处!”
“啊——燕狗!”
此话一出,原本被摁住的崔元卿瞬间发狂,他拼了命的挣扎想要起身,却被两个甲士再次狠狠的摁在地上,围观的众人也是发出了惊呼:
“崔宣笙可是副尉啊!”
“何止,他还是崔元卿的族弟,两人同寝同食,甚是亲厚!”
“他怎么成了带刺客进去的首恶?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议论纷纷间,性子爆裂司索的直接上前质问崔元卿:“崔兵尉,你为何要刺杀韩御史?韩御史待你可不薄!”
崔元卿却什么都不想回答,他将头一扭,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行径让大家更是气愤,不少人直接开骂,各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韩盈微微皱眉,她停止转动手上的扳指,终于开口道:“安静。”
主官发话,吵嚷的众人不敢继续,只能逐渐停下,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之前质问崔元卿的司索忍不住再次问道:
“韩御史,这崔元卿为何要刺杀您?”
韩盈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有些计谋实施过后,必然要摊开在众人面前解释清楚,不然任由各种流言四处传播,最后脏水很容易会反泼到她头上,只是如今社会共识中,对权贵有着极高的优待,崔元卿出身不错,是名门望族,不然也做不得兵尉,对他,刑讯逼供是做不得的,而且这背后还有旁的牵扯,动刑会让人认为是屈打成招,必须让他主动承认,整个崔氏和背后之人都想让她死。
这就需要一点谈判技巧了。
韩盈眯了眯眼,对着崔元卿开口道:“自本官开始度田,所遇刺杀不
知多少,
崔兵尉,
你的手段过于稚嫩了些。”
时至此刻,崔元卿也明悟过来,他们的谋划早就被韩盈知晓,这些时日的所行和跳梁小丑一般,令人发笑。
想到这儿,无边的惊惧充斥着崔元卿的内心,族弟头颅从布包中滚出,微弱的火光下,他看清楚对方熟悉的面容,那眼睛还未闭上,面孔更是凝固着惊诧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情况,令崔元卿心中抽痛不已。
宣笙,是为兄害了你啊!
再想想此行失败之后的代价,崔元卿心中更是绝望不已。
行刺御史时被当面被拿下,合族都要担罪,尤其是此时韩御史运输的是瓠子口通渠的关键物资,关系到数十个郡县安定,上百万人的生死,罪责必然要更重,他们家中无人有侯爵,无法赎死罪,既然确定要死,何必再多嘴惹得人发笑?而且……
脑海中翻过无数念头的崔元卿将头一横,直接道:
“成王败寇,无需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