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正常情况下,宿申的祈祷只会是无用功。
陈书有没有用,是要看落到谁手里的,当它在顾琬和宿申手中,根本不会发挥多大的用处,因为没人会对未脱离父亲的女人和平民游侠给予多少关注,就算是拿出来,顾侍御史人一绑,陈书一烧,事情就算了结了。
想将用陈书做文章,必须有身份足够的人接下此事才行,不过,职位低的,不会冒着得罪侍御史的风险处理这样的事情,职位差不多的,更多的可能则是给顾侍御史卖个好,而职位高的,顾琬和宿申都没有能力见,甚至是见了也不一定会偏向他们,更可怕的,是真正对这件事感兴趣而且绝对会接过来处理的,只会是顾侍御史的政敌。
这是顾琬和宿申都不想面对的情况。
心狠手辣的父亲即便下手再重,却也只有他一人能够伤害顾琬,就算是一气之下赶出家门,只要他的权势还在,畏惧他的人总归不太敢对着顾琬下手,可一旦顾侍御史失职,什么都没有的她,便成了无人保护的肥肉,谁都想,也有能力来咬上一口。
弱者的挣扎,有时就是这么无能为力,明明已经拼上了性命,仍旧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最好的队友,往往是犯错的敌人,顾侍御史正好带上了这极为致命的缺点,傲慢。
他傲慢的放不下偏见,不肯询问女儿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以至于丧失了警惕,并未对其严加看管。
他瞧不起宿申是个贫民游侠,没有在意他为何剃须,便没有想到,在家中如同透明人的儿子其实也参与了其中,这为顾琬留下了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传递通道。
而他在宿申面前对女儿性命的漠视,更让宿申坚定了他再努力一把的打算,而不是觉着在现状面前,顾琬归回嫁人是也是很好的想法。
其实这两点还是不够顾琬寻求到一线生机,可架不住顾侍御史的傲慢补足了这个机会。
为了防止此事继续扩大,他去了祁舟所在的官学,将宿申伏法认罪的消息告诉了夫子,并请对方约束学生不要再谈论此事。
行为没错,就是顾侍御史忘记了一件事——他没有提前和程束好好的商量一下。
当然,这也不是忘了,自视甚高的中年男人,根本不会将毛头小子视为和自己平等对话的存在,并放下身段主动向对方祈求帮忙。所以连面都不见的顾侍御史,也就不知道程束敢在官学这么宣扬,是因为他被那告密之人带着,亲眼看到了顾琬和宿申在一起举止亲密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擅长意气用事并对权威充满挑战心态的时候,亲眼所见的真相被夫子点名否定批评,程束心中的委屈别提多高了,而学堂中看他不损眼的人开始冷嘲热讽又如同火上浇油,让程束只想把真相找出来给众人看看到底是才是对的。
正巧,官学到了假期,有时间又能凭借父亲身份刷脸的程束,直接从后门进了
京兆府的牢狱,然后——
他看到了宿申的尸体。
“宋琳!你不知道,昨天京兆府前出了好大的热闹!”
宋琳刚推门进入寝室,看到她的边薇便兴奋起来,她停住和吴桔的谈话,不等宋琳询问,直接就开口叭叭的讲道:
“官学的那些学子,竟拿着一份陈书诉告侍御史为瞒女儿私通,联合狱卒在狱中杀良灭口,硬是将长安令丞逼出来处理此事!没想到,查案时还真有问题,审官只有那犯人认罪的口供,没有任何作案过程,而那侍御史不仅提供不了内应,这些时日家里也从未在外面雇人呢。”
“侍御史有问题吗,诉告的学子也又古怪,又没有笔墨,那犯人怎么在狱中写陈书?肯定是有人写了给他的,那侍御史就咬准此事是有人陷害他,两边正吵着呢,侍御史的女儿突然跳出来说,那陈书是她写的!还说……”
“我知道此事。”
将沉重的药箱放在安几上,略微有些疲倦的宋琳打断了对方的谈话:
“今天我去人家的就是诉告学子的领头人,屁股已经被他父亲打开花了。”
华夏这片土地上的基建速度,一般取决于国家意志是否强硬,以及钱来的快不快,当九卿大开绿灯、人员钱款迅速到位后,京医院便以女医们难以理解的速度开始逐步完工,从居住区、仓库、药房、食堂乃至部分科室已经完工并投入使用,患者也开始前来看诊。
而除了来医院看诊,京医院还有上门看诊的服务,毕竟以现在的交通水平来说,有些病人挪动造成的伤害更重,不挪动反而会更好一些。
想法很美好,就是实施起来有点困难,因为出诊的费用不高,很多不那么紧急的病人也会花钱让医生上门看诊,以至于大量的看诊时间都耽误在了路上,一天下来根本看不了几个病人,这让宋琳心情很不好,她觉着这规则非常有必要调整,太浪费医疗资源了!
“你也知道?”
边薇极为喜好八卦,听宋琳这么说,连忙问道:“那有没有新的消息?我这是听去给狱卒看诊的何梅说的,消息至少倒了三手,好多都不全,我都不知道那撞柱殉情的侍御史之女死了没有。”
给自己倒了杯茶,宋琳慢悠悠的回答道:
“没死,就是撞昏过去了,不过侍御史气的直接当庭将她赶出了家门,带着仆人马车就走,直接将人扔在了京兆府里,还是她母亲派了两个仆人过来寻地方安置。”
边薇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宋琳,你怎么知道比我还全?”
“因为昨天下午就是我给她看的,外伤出诊嘛。”宋琳喝了口茶缓解了干涩的喉咙,连带着精神也好了许多,她道:
“那姑娘右半边身子都是抽出来的血痕,搞不好要留疤,她父亲也真是下得去手。”
“嘶,怪不得那男人会自缢,这是生怕情人被打死啊。”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聊着天,寝室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宁玟,她拿着卷竹
简,笑着道:
“都在啊,那正好,重新上秩需要填一下身份籍贯和职位,大家照着第一个都来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