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鬼国桃源(一)(2 / 2)

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宋小河的发旋和微微摇摆的四条小辫子。

沈溪山有些想不明白,宋小河这脑袋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正义凛然。

她那师父瞧着庸庸碌碌,整日闲混,也并不像是能够教出一心为正道的弟子之人。

另一头,程灵珠也带着诸人一同出发。

其中除了千机派大弟子庄江和钟浔之年轻的小叔之外,还有玄音门领队乔盼,寒天宗长老闫意淳,另有散修数位。

百草谷众弟子正忙于给其他人疗伤。

宋小河与沈溪山落在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原本是打算跟着这些木傀去找到其背后操控的主人的,但刚行了不过几十步,妖尸与木傀却停住了脚步。

继而前方传来有人说话的

() 声音。

“哟,各位响当当的前辈倒是亲自来迎接我们了。”

前方似乎有一道隐蔽结界,只见一个瞧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凭空出现。

他身上穿着紫色的衣袍,头戴银叶冠,身量不过也就与宋小河差不多高,腰后挂着一柄半臂长的弯刀,没有刀鞘,刀锋呈现锯齿状。

他的面上戴着半边面具,嘴角勾着阴邪的弧度,给人一种不符合其外表年龄的奇怪之感。

其后又跟出个身着红色衣袍的男子,年纪也不大,右手臂上装了一个墨色的机栝,冷酷地站在边上。

之后走出来个穿着素色衣裙的貌美女子。

这人一露面,就听庄江身边的小少年惊叫一声,“阿姐!”

那女子容貌生得美,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眸甚至无法聚焦。

再往下一看,双手竟然是木头打造的。

紫衣少年挑了一下眉毛,说道:“鱼皎,看来这次来的还真有你的熟人。”

被唤作鱼皎的红衣男子冷声道:“未曾见过。”

“他不是叫你师娘阿姐吗?”少年暧昧一笑,“你是不是还得喊人家一声小舅子。”

“闭嘴。”鱼皎冷声道。

“鱼皎!”庄江重重地喝一声,“竟然当真是你造出了那些邪物,伤害仙门弟子!”

“哎,此言差矣。”紫衣少年说:“我们派出去的傀,都是为了追杀这些妖尸的,谁知你们也在此地,这不是凑巧了吗?”

“鱼皎乃是我千机派通缉追击的重犯,日悲宗将他藏起是为何意?岂非要与我千机作对!”

“这鱼先生是我们宗门花重金请来的高人,可不是什么门派的逃犯。”紫衣少年皮笑肉不笑道。

“你!”庄江显然没有此人厚脸皮,争辩不过,被气红了脸,“少说废话,今日鱼皎现身,我千机派就要清理门户!”

“你若有能耐,只管来便是。”少年抛了一下手中的东西。

是一个小巧的白骨哨,放在唇边一吹,发出短促的声响后,所有妖尸一同动身,跳跃到紫衣少年的两边。

现如今所有人灵力受限,若要真与这些妖尸缠斗起来,虽然未必会输,但定然会负伤。

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在鬼国里面对什么,现在负伤,等同找死。

庄江想明白其中关窍,也不敢轻举妄动,气得脸色青白。

“日悲宗近年倒是越发厉害了,这等邪术也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用。”程灵珠冷声开口。

她到底也是仙盟天字级猎师,说话间威势尽散,魄力压人。

紫衣少年顿了顿,敛了些许嬉皮笑脸,说道:“这怎么能叫邪术呢?若不是我及时出手控制这些妖尸,只怕你们损失更要惨重,既是做善事,便不能称作邪术。”

“此番狭路相逢也算是我们有缘,我们日悲宗是有恩必讨有仇必报,既然我们救了你们,合该给出点东西表示感谢才对。”

“你们究竟想要

如何?”玄音门领队乔盼出声问道。

“大家都是一同前往鬼国,既然目的地相同,那便可以暂时结为盟友,共享信息不是吗?”少年说道:“仙盟定然知道不少别人都无法得到的讯息。”

宋小河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比她那个说出“欠别人帐就要想办法赖掉,别人欠的账就要及时讨回”的师父还要过分。

她本以为师父就是天底下最赖皮的人,走出来才发现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要脸。”她骂了一句。

谁知那紫衣少年耳朵相当敏锐,立即听到了这句话,转头朝她看来。

面具下不知道是用什么眼神在打量宋小河,少年的嘴唇扬起个弧度,“胆子倒是不小。”

宋小河冷笑一声,还嘴道:“比不得你胆子大,先是用妖尸木傀袭击那么多门派弟子,现在又敢提出这种要求,你休想。”

“谈不妥,那就没办法了。”紫衣少年耸耸肩膀,说道:“反正我日悲宗也没有必须收了这些妖尸的责任,我带着走也耗费精力,倒不如就在此地将它们放了,只是诸位要小心了,这些妖尸攻击性很强,最喜欢跑去偷袭别人。”

言语之中满是威胁。

宋小河刚要说话,却听得身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微弱的咳嗽。

她转头,才看见竟然是伤势包扎好的谢归缓步走来。

他换了干净衣裳,擦净身上的血迹,慢步走到宋小河的边上,说道:“不过区区几具妖尸,就妄想威胁仙门子弟,即便是赤地之上禁法,这些门中子弟也最有办法应对,今夜不过是事出特殊加之天气恶劣,才让你等得逞。”

说了那么长一句话,他又咳嗽起来,给脸上添了点血色。

寒天宗长老道:“谢归,受了伤就去好好休息,此事暂不用你管。”

谢归冲他虚行一礼,说道:“李长老,绝不能向此等恶人妥协,若是告诉了他鬼国里的事情,只怕到时候麻烦更多。”

程灵珠也道:“仙盟绝不受人威胁,你们这些孩子不须操心这些,回去吧。”

紫衣少年夸张地笑起来,冷嘲热讽道:“好一幅师门和睦的画面,只是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何不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呢?”

他甩着系着骨哨的绳子,说:“我这一路走来收服的妖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几个你们尚能硬着头皮对付,那若是七八十个妖尸呢?”

众人没想到他手里会有那么多妖尸,一时间也都惊住。

若是真有如此数量庞大的妖尸一同袭击,那么他们队伍之中必定会有大半的人根本走不到鬼国,死在这路上。

几人若是搁在外面,都是搅动一方风云的厉害人物,各个门派的顶梁之柱。

然而到了此地,所有人灵力受阻,无人敢冒险一试。

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鬼国之行,万不能在这半路上出了差池。

程灵珠就是考虑这一点,所以面对此等威胁,迟迟不言。

幸而这百来人中,有一人是例外。

她站出来,十分豪气道:“有我宋小河在这里,你休想再动那些弟子一下。”

“呀,口气倒是不小。”紫衣少年看着她,森然道:“那便先拿你开个刀。”

说罢,他将手塞在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吹了一声短哨,身旁的妖尸应声而动,如一抹看不见的残影,伸出利爪直奔宋小河面门而来。

速度简直太快,饶是程灵珠这等能耐的人,都无法反应过来。

宋小河只觉得面前扑来一阵微风,眨眼的功夫那漆黑的利爪就已经到了跟前来。

正当宋小河要抽出木剑抵挡时,忽而一只手自她旁处伸来,精准且迅速地扣住了妖尸的脑袋。

那只手白皙修长,干净漂亮,一下就把妖尸的头颅攥在掌中,没有一点停顿地截停了妖尸所有的攻势,将它往下一压,五指曲起往里用力一收。

“砰——”

那妖尸的头颅就像个皮薄的小西瓜,直接炸开了。

汁液四溅,近距离波及宋小河的身上,她惨叫一声,“沈策!”

沈溪山的左手沾满了黏稠的液体,正顺着往下滴着,正是他截停了妖尸迅猛的攻势,然后徒手捏爆了妖尸的头颅。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紫衣少年一眼,说:“就用这些废物东西威胁仙盟?”

宋小河掏出锦帕来,掀起地擦着溅在衣裳上的液体,龇牙咧嘴地嫌弃着。

还没擦完,就被沈溪山给随手抽过去,用来擦自己的手,说道:“你这废话也说得够多了,我给你们指条明路。”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他如此轻易地应对妖尸的缘故,那紫衣少年的话中竟然有了几分客气,“请讲。”

“带着这些废物滚。”沈溪山似笑非笑道:“否则下一个被捏爆的,就是你的脑袋。”

“好好好,仙盟真不愧是人界之最。”紫衣少年拍着手,满是赞许道:“想不到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难怪你们丝毫不为所惧,虽然此行未能谈妥,但也希望不要伤及我们之间的和气,后会有期。”

说着那少年转身就走。

鱼皎皱眉追上,嘴唇轻动,似乎说了什么。

宋小河耳朵好使,听了个清楚。

“就这么走了?”鱼皎说。

“废话,你没看见那妖尸在人家手里连一下都没撑住吗?就这么几个妖尸够他捏的吗?”

“我们还有傀,你怕什么?”

“他威胁的不是你的脑袋,你当然不怕!”

他们像来时一样,走进了什么结界之中,凭空消失了。

随后木傀与妖尸缓缓而动,跟在后面,也逐一不见。

人走了,寒天宗的长老带头,夸赞了仙盟几句,其他人也跟着客套地附和。

沈溪山笑了笑,并不回应。

程灵珠听着这些夸赞,心里也大松一口气,暗道还是盟主有远见,把沈溪山给送了过来。

仙盟里的金字招牌,不论何时都十分可靠。

只是一众人被日悲宗这个小辈威胁得不敢轻举妄动,到底还是有些丢面子的,于是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沉默着,无人多说。

沈溪山自个手上的粘稠液体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宋小河还噘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一路上都在小声埋怨他。

说这衣裳是师娘给她做的,她喜欢得很,平日里都不舍得穿,结果被腥臭的黏液糊成这模样。

沈溪山被她念得烦了,背着人悄悄画了两张清尘符,给宋小河衣裳上的污浊给清理干净,这才让她恢复笑脸,消停下来。

此次突袭让队伍之中损失不少,只是要务在身,也无法长久停留。

来不及悲伤,他们草草将丧命的弟子摆在一起盖上绸布之后,众人便在天还未大亮之时继续启程赶路。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安宁,只是赤地之中气候变幻无常,才行了两个时辰,天地间起了大风,黄沙漫天。

宋小河有在黄沙里赶路的经验,她取出大氅披在身上,盖上了帽子,用袖子挡在脸前,盯着风沙前进。

苏暮临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躺在千机派的旱行舟里,底下四个小轮子由灵石催动着往前。

由于风沙越来越大,旱行舟总是被吹得往后滑,宋小河就拿出根绳子拴在舟的前头,拽着往前走。

宋小河一路上都很安静,因为一说话就会灌上满嘴的沙子,她低着头闷声往前走,偶尔会撞上身旁的沈溪山。

这场风沙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众人身上都被沙子侵袭,无一幸免。

接下来的路就顺利不少,行了足足五个时辰,从白天行到日暮,前方的视线之中终于出现了如墨一般浓郁的黑雾。

宋小河一看见,就知道终于可以休息了。

因为那被黑雾整个笼罩住的,正是那座诡异至极的鬼国,这趟行动的目的地。

“到了。”宋小河累死了,长长地叹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旱行舟里躺了一天的苏暮临,也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