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个贼人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好,赶紧换衣服,这几日不要出现在府里。”
“是。”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娘,扛着一个身形劲瘦的女子走进来,等把人朝地上一丢,才通过那英气的眉眼,隐约看出这是个少年郎。
她粗喘了几口气,倒了点药粉在锅里的鸡汤里,还把包药粉的纸也一并丢进去了。
之后才大声尖叫:“来人啊,来人啊,厨房里进贼了!”
她边喊边拿着锅铲,在晕倒的少年郎头上敲了两下。
*
三个孩子回到后院,将事情一说,陈婕顿时大惊。
“程小少爷怎么会单独瞎跑?青立呢,不是让他陪着客人吗,怎么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看不好!”
陈婕又急又怒。
这不是自家孩子,犯了错都打不得,况且这是女儿女婿第一次回娘家,若是闹出了丑事,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娘,您骂小弟做什么?程晏分明是存心的,他要搞破坏,总有防不住的时候。红枫,去和大爷说一声,让他看着办吧。”
温明蕴连忙阻拦。
“是。”
*
“女婿,你看这——”温博翰有些为难地道。
“泼醒他。”
程亭钰语气冰冷,毫无转圜之地。
依稀之间,程晏似乎听到了亲爹的声音,还不等他仔细听,就感到兜头一盆冷水泼来。
他瞬间清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了一堆人,不只有之前见过的人,甚至还有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应该也是温明蕴的姐妹。
甚至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旁,其中一个程晏曾经见过,正是徐世子徐锦墨。
此刻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程晏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爹,我怎么梦到你让人泼我冷水啊?”
他一张嘴,就感到几滴水珠子落进嘴里,同时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冰冰凉。
“真的泼水了?”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立刻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穿着女人的衣衫。
而且这裙衫特别辣眼睛,上身是一件紫色的上襦,搭配一条翠绿的襦裙,头上还裹着艳红色的披帛当面纱。
连他的靴子都被换成了女人的绣鞋,颜色是深蓝色。
很好,大红大紫大绿大蓝,齐聚一堂,丑得不忍直视。
而且上衣还不好好穿,前面的系带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藕色的小衣。
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异常的眼熟,正是他之前拿出来想要陷害温明蕴的,可是如今却穿在他自己身上。
程晏脑瓜子嗡嗡作响,一些不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瞬间恼羞成怒,眼睛瞪圆了在人群中寻找罪魁祸首。
“逆子,你往厨房的汤里放了什么东西?”
程亭钰冷声询问。
程晏莫名其妙,怎么拐到厨房的汤?他根本之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厨房,他之前明明在偏厅啊。
“我没放啊!”
“你还敢狡辩,厨房的方大娘抓了个正着,已经请大夫过来查验了,你最好据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程亭钰很严肃。
“爹,我真不知道。是他,这个温青立看着是温家唯一的好人了,比谁都好说话,但是心眼可毒了。他把我打晕了,还给我穿这些女人的衣服,他就是脑子不正常!”
他马上抬手指了过去,急声地告状。
程亭钰闭了闭眼,在心底默念一句愚蠢。
这个府里,有好几个证人在场看见你的身影了,你连事情都不听清楚,就开始急着拉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入局,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胡乱攀咬。
“和青立有什么关系,你偷穿丫鬟的衣服,往厨房来想要下药,这一路上无数人看见你可笑的身影。”
他挥挥手,自然有口舌伶俐的小厮上前,将前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且每提到一个证人,就有人站出来证明。
一开始程晏还抵死不认,甚至嗤之以鼻,觉得是温家人在维护彼此。
但是当后面三个孩子都出来作证,一口咬定看见了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而且还是信誓旦旦。
他忽然就无从辩解了。
这站出来作证的人,可不止温家的下人,还有徐侯府和蔡府的人。
这么多人都说看见了,每一个都一口咬定就是他,连他说了什么混账话都背了下来。
若不是他真的确定自己被弄晕了,完全人事不知,还真以为这是他干的。
毕竟来厨房下药这种事儿,的确存在他的备选里。
后来他觉得难度太大,另外他只是要温明蕴丢脸,不至于害一家子,况且他爹说不定也要吃温家的饭,就把这个选项给排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说他做了此事,甚至逻辑链盘问下来,都如此简单粗暴。
“爹,真的不是我啊!我冤枉,我没有下药!”
他气得快要爆炸了。
竟然还有人能诬陷他,那个温青立果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程亭钰捏了捏眉头。
“就不是我,肯定是他啊。对了,温明蕴之前对我说过,她弟弟喜欢穿女装,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变态。我身上的衣服就是证据,这就是他的东西!”
程晏的脑子虽然不灵光,但是记忆力不错。
他依稀记得,温明蕴说过男孩子喜欢穿女装,肯定是从她弟弟那里得到的消息。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不是我什么人,你是我继母!你嫁给我爹,我就是你儿子,可比你弟弟还亲呢,你给我作证啊。你这次站在我这边,我们俩的恩怨就算了了。”
程晏大声吼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都不惜承认温明蕴是他的继母,显然是被逼到尽头了。
“我——”温明蕴瞬间迟疑了,她左右为难,最后跺了跺脚:“你愿意当我儿子,我自然高兴,但是你也不能让我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啊。我弟弟不喜欢穿女装,不过晏晏,男孩子喜欢穿女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喜好总比去外面花天酒地当败家子要好,为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给我滚——”
“程晏!”
程亭钰听他开始口不择言,当下厉声喊着他的名字,神色严峻。
“大夫,汤里下的是什么药?”
他询问一旁的大夫。
“是巴豆粉,人吃了容易腹泻。”
大夫回话。
程亭钰冷哼一声,“程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你来逛园子,为什么要和青立分开,分开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程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要说清楚,就会暴露他要陷害温明蕴的计谋,可是不说清楚,让他自己编瞎话,那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如今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不出来,看样子这就是事实。我绝不会偏袒你一分一毫,况且这里还有三个小孩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你学坏。无论是什么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这一锅鸡汤可是炖了一个半时辰,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儿,不能浪费了方大娘的一番心意,更不能糟蹋这一锅汤,你把它喝了吧。”
程亭钰轻描淡写地道。
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好似让程晏喝茶一般简单。
“什么?这里面可是被下了巴豆。”
程晏瞪圆了眼睛,完全难以置信。
“巴豆也是你自己下的,自然是你喝。”
程亭钰对着温博翰行礼:“岳丈大人,还请你让我家的侍卫进来喂他喝汤,他一身武艺,寻常小厮按不住他。”
“好说,不用如此客气。”
温博翰点头。
倒是陈婕拉住他的衣袖,忍不住道:“要不要劝一劝?”
这么快就答应了,连虚伪的客气都没有吗?总觉得怪怪的。
“这有何可劝的,女婿在教自己儿子,我们若阻拦,那不是成了坏人。况且程小少爷进府之前,就自报家门,说我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我们也没资格管人家的孩子啊。”
温博翰的声音都没压低,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程晏听得清清楚楚,当场就冷哼出声,绝不求饶。
方才委曲求全地承认了温明蕴是继母,已经足够丢人了,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会儿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姓温的,没一个好人!
几名侍卫被领进来,当下就压着程晏,拿起汤匙往他嘴里灌鸡汤。
程晏闭紧了嘴巴,死不张嘴。
可是侍卫完全听从程亭钰的命令,当下就用力掐住他的脸颊,让他被迫张嘴,很快一口口鸡汤就顺畅地灌了进去。
这巴豆粉的效果很好,一整锅鸡汤才灌下去小半锅,就已经听到程晏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当灌下去半锅开始,已经臭气熏天,显然他开始憋不住放屁了。
程亭钰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自然也该受罚,等回府之后为父自会领罚。”
“让诸位看笑话了,实在对不住,好好的一个家宴,却弄成这样。”
他又冲着周围的人连连作揖,旁边人连忙回礼。
在程晏快要憋不住时,他爹终于大发善心,领着众人离开了。
没了旁人在,程晏立刻去找茅房,这回是真的找茅房。
十分凑巧的是,这里离温青立之前指路的地方很近,他也来不及再问旁人,立刻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冲了过去,结果跑到目的地,那里却是一处柴房。
“姓温的,你不得好死!呜呜呜——”
程小少爷在十四岁的时候,体验了四岁的控制不住,羞窘得崩溃大哭。
他脏了,呜呜呜……
一路跟着他的侍卫,看到这副场景,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一个少年郎,穿着各种花色艳丽的女装,站在柴房门口拉了肚子。
好在温家还拥有着最后一丝人性,烧好了热水,也备好干净衣服。
可是程晏根本连沐浴都不能,只能匆匆擦洗一下,就赶紧蹲进了茅房里。
偏偏侍卫还端着半锅鸡汤在门外等着,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大喊:“少爷,您快好了就说一声,我让厨房把汤热一热,不然您喝了凉的容易拉肚子。”
程晏:“……”
我踏马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程晏:我家的侍卫对我有关怀,但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