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菀拿棉布打湿了水,给他清理伤口上的血迹。
并不是很深的口子,只是一条浅浅的划痕,流血不算多。
将血迹清理后,就用药粉一点点酒在伤口上。
陆璘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替自己清理伤口,然后微微抬眼,去看她。她的样子很认真,也很熟练,一步一步,有条不紊,有一种大夫面对伤病的沉稳在里面。
她的手是隔着他胳膊上衣料的,但偶尔,也会碰到他,让他感知到她手上的肌肤。
很细很软,但有些微凉。
他好似记得,她的手没这么凉的。
他也曾……握过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握着那手,自上而下地亲吻她,而她会很乖地将手躺在他手上,闭着眼,柔顺地任他做那些事。
“伤口不深,我便不包扎了。”施菀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陆璘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当着她的面,在想那些……
他立刻回神,强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她放下药瓶,继续道:“大人先不要将衣服放下来,待血干了再说。明天一早让人去药铺,我给大人开两剂药拿回去煎服。”
“好。”陆璘说。
施菀将棉布,药瓶都收拾好,再回头,就看到了陆璘放在一旁凳子上的官服。
那是件绿色绸袍,胳膊上的口子正好朝上,她将那袖子拿起来看了眼,足有一指长的口子,非常显眼,只能修补好了再穿。
他因救她而划破这官服,也不知好不好再新制,她有些歉疚道:“大人家中的丫鬟应该会针线活吧?回去补一补,应该可以,若没有这样颜色的线的话,我这里有,应该是同色。”
说着她放下了衣服,去拿出房中的针线笸箩来,将两样绿色线比了比,拿出其中一只与官服颜色更相似的来。
陆璘这时说:“她们都是附近村里的姑娘,大概不会太细致的针线。”
施菀听了出来,他不觉得家里的丫鬟能将这官服补好。
她之前在京城倒是学了很久的针线,花也能绣得不错,修补这一道口子的话,应该有把握能修好。
沉默一会儿,她问:“要不然,大人在此等一等,我试试?”
“好,麻烦你了。”陆璘很快回答。
施菀将他官服拿到了自己这边,又端了张小几过来,放上针线笸箩,然后坐下,将官服放在腿上,穿针引线,开始补那道口子。
陆璘在一旁看着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恍惚觉得他们还是夫妻,她陪他到了这安陆县城,替他缝衣服。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抬头,他立刻别开眼,去看这间屋子。
屋里除了最普通的桌凳,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里间的卧房只隐隐能看见一角,空空荡荡,放着一张梳妆的旧桌,一只置物的木箱。
再看她,也是布裙,头上只有一只木钗。
“这里,
是你买的是租住的?”他问。
施菀低头看着眼前的针线,回道:“之前是租,租了两年,就凑钱买下来了。”
陆璘想,不知这房价是多少,她手上那五百两买了房子,又还剩多少。她如此节省,大概是担心后面没有着落吧。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陆璘转头看向外面,正好与一条灰溜溜浑身带着泥浆的狗四目相对。
“汪——”那狗看见他,警醒地叫起来。
施菀喊道:“如意——”轻呵了一声,她却愣住了,问那狗道:“你在哪里滚的这一身泥?”
如意不再管陆璘,摇头摆尾进屋来,施菀立刻道:“你别进来,等下把屋里都弄脏了。”
她抬头将狗往外赶了一下,狗倒明白过来,没有进屋,在外跑了两圈,抖抖身上的泥,去狗盆里找吃的。
陆璘问:“它叫如意?”
施菀继续缝衣服,回道:“是的,丰子奕取的,他们做生意惯了,喜欢讨个吉祥,说要叫旺财,我让他换个,就换成了如意。”
陆璘没再说话,无声看着那狗。
没一会儿,施菀剪了线,将袖子翻过来看正面的口子,修补的痕迹倒不太明显。
她将衣服递给陆璘:“好了,大人就先将就穿着吧。”
陆璘接了衣服来穿,施菀便去了院子里,看着狗吃东西,然后道:“你这一下午去做什么了,掉哪里了?这天也冷,也不能给你洗,你就这么脏几天吧。”
说完,起身去舀水浇起了院里的薄荷。
陆璘不知道她是正好要去浇水,还是特地避开让他穿上衣服。
其实他们也曾亲密过不是么?
等他穿好衣服从屋内出来,施菀拿着水瓢从水桶边直起身来,朝他道:“大人胳膊上的伤虽然小,但这两天最好也别碰水,能好得快一些,明天记得让人去药铺拿药。”
这是在送客了,陆璘点点头。
随后他说:“若那许珍娘再来为难你,你马上去我家叫人。”
施菀顿了顿,有些落寞道:“她怪我,理所应当,我只求她牺牲这些,能有一个好结果。”
陆璘明白她的意思,深深看着她,承诺道:“我会尽一切努力的。”
施菀回答:“多谢大人。”
陆璘从小院中出去,回头看了看那半掩的院门,然后抬手,轻轻抚了抚左袖上那缝合的口子,才乘上马车。
查徐仕一事,在县衙中举步维艰,但有她在,他却满怀信心与力量。
陆璘回县衙时,县衙中官员早已离去,一人不留。
他想了想,换下了官服,出县衙朝刘老二道:“去杨府。”
杨钊知道陆璘来,已经躺到了床上,声称自己半边身子动不了,怕是真有中风之兆,并在床上一边呻|吟着,一边向他告假,说这几天都去不了县衙。
陆璘在床边看着他道:“杨大人这病来得真是时候。”
杨钊叹声道
:“谁知道呢……县衙这几日……就劳烦陆大人多担着了。”
他的样子看着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但这样明着装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有些无所畏惧的架势,似乎想讨好陆璘,但真得罪了,也量着陆璘不敢把他怎么样。
的确就算杨钊不配合,陆璘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他收受贿赂,陆璘也要先将徐家正法了才能用徐家来咬出杨钊,既然在徐家这一步陆璘都无可奈何,那更谈不上对付杨钊了。
陆璘直言道:“杨大人不去查徐家,甚至给徐家通风报信,是因为早已与徐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杨钊见他直接挑明,先愣了一下,随后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断断续续道:“陆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徐家是安陆县的大户,下官是安陆县的官员,理所当然算作一家……甚至连同德安府也是一家。
“德安府门口那座桥,便是徐家出资修的……还有每年的赋税,也是徐家顶了大半,官府只要随便收一收……就,就能交差了;前年水灾,要不是徐家组织人善后,开仓放粮食救济灾民……安陆县只怕没这么太平。”
“是吗?既然是救济,那应该灾民得了好处,徐家损失了钱粮,怎么灾民的田都没了,越来越穷,徐家却坐拥大片良田,到第二年粮食更多了?”陆璘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