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将分好的茶放到他面前,面孔却还是笑着对冯骥羽说话:“自然也是给您看。更花哨的都有,您看不看?”
冯骥羽了然笑道:“别讨好我了,你还是讨好讨好你父亲,你带什么人回家也不是我说同意不同意。”
预感到话题后续的走向,傅苔岑没主动接话,垂敛目光在茶桌下面抵着夏赊雨的手指把玩。
“你父亲前几日还给我打电话,你说你多久没回家了?” 冯骥羽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爷爷过寿总要回去吧?”
“您最清楚问题的症结在哪。”傅苔岑抬眸,终于开口,“我目前没打算停止写作,就算停了,也未必就是回家做生意。”
“我知道你很聪明,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好,写字、茶道,哪怕是你不喜欢的制笔,其实也做得很好,你十年前做的一支,我用到现在。这很容易给人错觉,总觉得你怎么都可以,也叫人放心。但其实越像你这样的人,越是很难循规蹈矩,不像我儿子,只会吃我留给他的饭。”冯骥羽叹了口气道,“说到这个,我也骂过你那个古板老爹,谁让他不争气,就生了你一个。不像我,一个不中用……”话到这里停顿,看了冯也荞一眼,才继续说道,“还有另一个。”
冯也荞也知道面对偌大家业,她却只倾心于游戏人间,自己才是不中用的那个,咬着茶点笑,没说话。
“话又说偏了,总之讨饭吃的方式不一样而已,还能再讨论,总不能亲情也割舍了。”冯骥羽总结道。
傅苔岑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方式的问题,本质还是因为他挑战了父辈的权威。所以他不置可否,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明白,我会再想想。”
茶过三巡,日头西斜,终于要告辞,没让冯老先生远送,冯也荞送二人出门。
走到石狮子处,冯也荞把被风吹乱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问道:“所以下个月你爷爷过寿,你到底回不回?”又补充,“不是催你决定,就是我八成要被遣去送礼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在县里怪无聊。”
傅苔岑敲不定主意,敷衍道:“到时看情况吧。”
冯也荞沉默了一会才讲:“其实我也不务正业,没什么资格说。不过这几年拜访了好多非遗手艺人,很多年近七旬,不怕籍籍无名,也能畅快谈起死生之事,只是一说起后继无人都要掉眼泪,我想,你爸爸只是太心急了。”
被这番话触动,夏赊雨转而看向傅苔岑,他没有反驳。但以他对他的了解,应该是也有所动容。很快傅苔岑拉开车门坐进去,没有再多做回应。
夏赊雨只能礼貌与人道别,转去驾驶位启动汽车。回程一路红霞漫天,傅苔岑在随身携带的素材本上随手画了一会,能看出动作潦草,并非潜心要做成什么事,大概率是心烦意乱,过了一会他突然合上本子抬头问道:“夏赊雨,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漠,对家人很寡情?”
夏赊雨没有随意评价他人是非的习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我怎么认为很重要吗?”
“外人是外人,你是内人。”
“……”
前方不知道哪里出了事故,堵车严重,夏赊雨降下车速,转过脸回答:“其实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就像他对关鸿,对余茉,对肖云峰,傅苔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他对人不善,自然有他的原因。下意识的回答让夏赊雨意识到,他对于这个人的信任已经完全超出理性的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