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
闻言,兰芙蕖愣了愣,她擦了擦眼泪,诚实道:“我梦到了被抄家的那天。”
明明是阖家欢乐的元宵佳节。
“爹爹、兄长被官军带走了,兰夫人受不了,在那一天也投水自尽了。”说起来,兰夫人算是她半个娘亲,她虽是庶出,可兰夫人却未曾苛待她。对方反而教导她,兰家的女儿要娴雅大方,不能在外给老爷丢了颜面。
兰夫人虽有些苛刻严肃,却是个好人。
她的尸体被从水中捞上来,兰清荷伏在母亲脚边,哭嚎许久。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往日玩耍嬉戏的水池,竟成了兰夫人夺命之地。从那天开始,兰芙蕖没了爹爹、没了兄长、没了名义上的母亲,只剩下姨娘与嫡姐。
太阳出来了。
薄薄的光影坠在少女眼睫处,兰芙蕖垂下眼帘。
她没有提,那日本应该与沈蹊赴约一事。
“都过去了。”
她解下男人的狐裘,将衣裳还给他,“多谢大人,我不冷了。”
一缕薄光落在二人身上,沈惊游低下头,皱眉看着她。少女面上依稀挂着泪痕,楚楚可怜。
那日她去了后院,等了沈蹊许久,原本想与他坦白自己骗他的事。可不知为何,对方迟迟没有赴约。
她等了许久,等到雪花飘落,等到官军踹开兰家的大门。
本来,沈蹊是要带她去青衣河放花灯的。
“走罢,”他站起身,“太阳出来了,我送你回南院。”
山上的积雪化得也很快,她被沈蹊抱到马背上,对方牵着马,慢慢往山底下走。
“冷么?”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就这样晃晃悠悠走了许久,快到山脚下时,兰芙蕖终于忍不住,道:“沈蹊,我……我把你送我的平安锁弄丢了。”
对方脚步一顿。
“对不起,”马背上,少女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本来它还好好的,不知道怎的,官军来时平安锁就忽然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她想伸手去捡,那些官军的脚却从其上重重踩过。她慌张地抹了把泪,一转眼的工夫,平安锁却不知被踢到何处去了。
兰芙蕖低下头,陈恳道:“沈蹊,对不起……”
话音刚落,马背上忽然一重。
紧接着,男人扬起鞭子,“驾。”
她愣了愣,“你你又要带我去哪儿?”
冷风拂动他宽大的狐裘,沈惊游紧紧攥着马鞭。他微扬着下下巴,下颌如玉一般凝□□致。兰芙蕖就被他这一路带着,来到集市上。
于一家摊位前,他缓缓停下马。
沈蹊一撩衣摆,率先跳下马背,朝她伸了伸手。
“来,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摊位之前,竟是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平安锁!
集市上有人认出他,欲上前行礼,沈蹊摆摆手,示意对方牵着马退下去。
不远处便是南院,再回去,也用不上骑马。
看着眼前的平安锁,泪花在兰芙蕖眼里打转。
挑完平安锁,沈蹊又牵着她,去一侧挑了几件衣裳。
全程她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可对方仿佛清楚极了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穿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裙裳。末了,又给她买了件雪白色的狐裘。
兰芙蕖被牵过,愣愣地站在沈蹊身前,任由对方将狐裘罩在自己身上。对方微垂着眉眼,眸中含着几分笑意,在她的脖颈处打了个蝴蝶结。
又是蝴蝶结。
他满意了,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转过头对掌柜的道:“这几件都要了,包好,送到南院去。”
她连忙阻止:“大人,用不上这么多的……”
“这一包是你的,另外两包是你嫡姐和安姨娘的。马上就是年关,新年自然要穿新衣裳。”
她根本拗不过沈蹊。
只好道:“那我一会儿拎着这些衣裳,偷偷从后门绕过去。莫再单独找人送到南院了,若是被柳玄霜发现了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番话,竟有些与沈蹊偷.情的味道呢?
对方似乎也察觉出来她面上的窘迫,勾唇笑笑,“好,都听你的。”
这一逛,就逛到了晌午。
走出店门时,兰芙蕖思绪万千,就未注意到脚底下的台阶。一脚踏上去,登即便崴了脚。
一张小脸儿发了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处扑簌簌落下。沈蹊见状,便过来抱她。
“哎——”
她一个没忍住,轻轻叫了一声。
“大人,不、不妥。”
沈蹊笑了声,直接抱着她往南院走。
他的腿长,步子迈得极大,如有生风。
每迈一步时,他腰上的芙蕖玉坠子便轻轻叩响宝剑,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兰芙蕖面上一阵烧红,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埋入他怀里。
他的怀抱很香。
是淡淡的清香味道。
在他怀里,兰芙蕖红着脸,闭着眼睛,忽然听到周遭的喧嚣之声。
“大人。”
“嗯?”
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们……都在说什么。”
“他们呀,”沈蹊的话音里带了些笑,声音很轻,顺着风声摩挲着她的耳廓,“他们都在说你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