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昨天被大徒弟当着女尼们,当面斥责,丢了大脸。
本来今日都不打算去了,但是猪八戒在一旁道:“师父,您要是不去,岂不是坐实了大师兄的话,到时候他回来该说您心虚了。”
唐僧是个软耳根,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为师的确应该继续讲经,不管旁人的言语。出家人,行的端做得正。”
猪八戒笑道:“师父,您把我一起带上吧。”
原来是这个目的,唐僧瞥猪八戒,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差点被动了宫刑,都不能让你长点记性么。
想到昨天猪八戒的出现,吓得女尼们花容失色,便道:“你面目丑陋粗糙,不要吓坏了别人,还是在驿馆罢。”
唐僧独立离开驿馆,坐车去了寂青寺,到了讲经堂门口,见女尼们都在门口站着,独缺静尘。
她昨天被那猴子气哭的画面历历在目。
“你们怎么都不进去?”
一个年纪稍长的尼姑道:“长老,您去看看静尘吧,昨天您徒弟的话太伤人了,静尘一时想不开,找了个根腰带,挂脖子了。”
唐僧心里一慌,竟寻了短见了?该死的猴头,造口业,又害了一条人命,阿弥陀佛,森罗殿里又多了一个控告猴子的冤魂。
除了气恼猴子外,还有浓浓的哀伤。
不过,他自我开解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是正常叹息生命的逝去罢了。
“既然是佛门弟子,怎么能自尽?”
女尼道:“不过,她被我们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正在卧房休息,可状态却不对劲,长老您去开解开解她罢。”
原来没死,善哉善哉,唐僧松了口气,“贫僧相信她自己会走出来的。”
“如何走得出来?您有所不知,静尘的身世凄惨。当年她母亲怀着她,被强盗劫去了山里,后来她母亲被救了回来,但人言可畏,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失贞。生下她后,她母亲便投河自杀了。她爹也恨她,一直将她关在后院里,一直缺衣少食。去年听说寂青寺收尼姑,就逼她剃度出家……”
在这时候,老尼姑说了什么,唐僧都没听进去。
因为从听说静尘的母亲被强盗劫持,后来投河自尽开始。
他的脑子就有点乱,他的俗家生母殷温娇便是被水贼霸占的,后来在真相大白后,也顶不住人言,自杀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唐僧闭着眼睛拨着念珠,再睁开眼睛时,对老尼姑道:“让我去看看她吧。”
老尼姑就把他领到一处禅房前,让唐僧自己进去了。
唐僧就见静尘,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她生得白,所以脖子上那一条紫色的勒痕分外明显。
见到了唐僧来了,银童子惨白的双唇,绽放一个欣喜的笑容,双目含泪的坐起来,激动的道:“您怎么来了?”
他现在的模样绝对我见犹怜,他早晨对着镜子练习过的。
唐僧站在床前,语气惋惜的道:“咱们是出家人,有缘今生入佛门修行,你怎能不珍惜,要寻短见?我那大徒弟一贯口无遮拦,你看他那面目,就该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所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银童子抬眸看唐僧,眼泪成串落下,“初见您时,我便想,我虽然没见过佛,但我知道,我的佛,就该像是您的样子。”
晶莹的泪珠,滑落腮边,再配合这样暧昧的语句,弄得唐僧一瞬间手足无措,慌忙背过身去,“你既然好了,我便走了。”
银童子忙扑下床,扯住唐僧的袖子,哭道:“求您不要走,这世界上,您是第一个如此关心我的人,我娘死得早,我爹恨我,逼我剃发为尼,一辈子青灯苦佛。”
唐僧心慌,挣了下袖子,口中忙道:“侍候佛祖,怎么能叫苦?”
一低头,就见静尘哭得带雨梨花,不敢再看,直闭眼。
“身为女儿身如何不苦?我母亲身不由己被强盗霸占,是她的错吗?为什么我的父亲能活得好好的,她要自杀以示清白?”
唐僧心乱,明明静尘说的是自己的母亲,但他眼前浮现的却是他母亲殷温娇最后的模样,略显凌乱的发丝,虚弱的笑容。
等他报了杀父之仇,回到寺院修行,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却听到母亲自尽的消息。
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的活下去么,为什么还要寻短见?
他身为一名僧侣,对佛典如数家珍,却度不了自己的母亲。
现在,他能劝解下静尘吗?
他拨着佛珠的手在颤抖。
银童子啜泣道:“你那徒弟说的话,其实没错,我是动了凡心,我是因为羞愧难当,才想自尽的。我应该和我的母亲一样,为了保住名声,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界。”
唐僧内心大恸,原来静尘竟对自己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应该训斥她,让她清醒。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说得却是:“你没有错,不要做傻事!”
银童子激动的道:“我就知道我没有错,长老您是不是也对我……”他站起来,去抱唐僧的胳膊。
唐僧见状,忙将胳膊一甩,“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此生托送人身,已经是福分,要珍惜机会,潜心修行。”
银童子扑倒在了地上。
唐僧本能的要去扶,手才抬起来,又忙缩了回去,沉声道:“我们都是出家人,岂能这般,你不要纠缠了。”
他就见静尘楚楚可怜的爬起来,满面泪痕,“……的确是我错了,我动了凡心,不浪费托送人身的修行机会,您眼中的我在受‘求不得’之苦的折磨,可悲极了。”
唐僧心乱如麻,来回踱步,他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害怕他走之后,静尘又要自我了断。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蠢话了。我注定要西去取经,就算我不西去,也注定要做和尚,侍奉我佛。”
银童子觉得是时候按照施铮写好的文本,说出最能撼动唐僧的话了。
他哽咽了一下,啜泣道:“长老,您对我就不曾有过一刹那的心动和迟疑吗?脑海里就没想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唐僧如遭雷击一般的抖了抖,后退了一步,大口呼吸了几下,面庞涨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银童子也不知道施铮怎么想出这句“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实在太够劲儿了,看把唐僧震撼的。
银童子眼神麻木的怔怔的看着唐僧,泪珠成串的掉下,忽然惨然一笑,“我懂了,从今以后,我再不动凡心。还请长老将你我之间的这次对话永远忘记。我明天会照常听您讲经的。”
唐僧心里发闷,语无伦次,“你想通了,那就好。我、我要走了,去、去给其他人讲经了。你照顾好自己。”朝前大步走,在门槛绊了一下,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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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八戒发现师父从寂青寺回来后,什么后都没干,直接打坐入定。
他坐到一旁,在心里嘟囔,师父怎么了,之前一个月都不见他怎么打坐,今天却积极起来了。
干嘛这么积极做和尚啊,真是的,合该做了十辈子元阳不泄的童男子。
这时,他听到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就见猴子推门走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斋饭,“师父,您还没吃饭吧?俺老孙给您弄个一碗。”
这个时间正好是唐僧刚从寂青庵的时候,肯定没来及吃饭。
猪八戒先道:“猴哥,师父还没消气呢,你再出去转转,去吧。”不过,却把素斋接过来了。
打坐的唐僧睁开了眼睛,绷着脸不说话,显然不欢迎孙悟空。
昨天没教训够猴子,就被他的结拜兄弟打断了,这猴子根本没反省,怎么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回来。
唐僧冷声道:“你这猴头,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孙悟空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满怀期待,不计较昨天的事情回来,结果师父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孙悟空道:“师父不想见我吗?不想见我,我便走。”
唐僧没拦着。
沙悟净追出了一步,“大师兄,有话好说,怎么又要走?”
师父和二师兄都不会拦着,只能他来扮演这个角色,大师兄真走了,打妖怪的话,他可不想上。
孙悟空呵呵冷笑,“我今日回来,是给师父一个机会,师父却不珍惜,那便算了。”
“给我机会?你这猴头,做错事,全无悔意!”唐僧突然起身骂道:“你昨天口出恶言,让那女尼寻了短见,幸亏别人发现得早,才没将酿成大祸。以前只知道你用你那破棒子打杀人命,却不知道你也能用恶言逼死人!”
孙悟空道:“是被俺老孙说中心事,她羞得没脸见人了罢,身为出家人,六根不净。”
唐僧突然觉得这句话像对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窜起一股怒火,“因为你,差点坏了人命,你却一点没悔意。你泼猴子烈性难驯,你去西天又取得什么经?滥杀无辜,口造恶业,整日连累我!你赶紧走,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孙悟空道:“连累你?就怕没了俺老孙,你到不了西天。”
“我连你的这样劣徒也度化不了,才是真的没必要取经文!我看你就是回来领紧箍咒的!”
孙悟空冷笑,“师父,你又要念那紧箍咒?”
“你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唐僧口中念咒,完成昨天的未竟之事。
孙悟空头上没了紧箍,并不疼痛,只是配合着唐僧的念咒,捂着脑袋装作痛苦的倒在地上。
头上不疼,心里却寒。
他一片真心护他西天取经,不曾有半点怨言。
师父怎能如此对自己?忘恩负义。
他今日回来,只想冰释前嫌,没了紧箍,轻松西去取经,没想到师父如此冷心冷肺,竟然舍得再念一遍紧箍咒折磨他。
看着孙悟空满地打滚,唐僧还是将紧箍咒反反复复念几遍,没有住口的意思。
孙悟空突然大叫一声,原地蹦起来,拿出金箍棒,朝唐僧尽露凶相,吓得唐僧跌坐在地,浑身发抖,也忘了念咒,“你、你……”
猪八戒和沙僧见了,也吓到了,“大师兄,不能乱来!”
孙悟空将牙关咬了再咬,到底没将棒子落下,飞身撞破了房间的窗户,身影消失在了天际。
唐僧不知道这紧箍咒可以控制的范围有多远,不过孙悟空逃走了,自己也念够了,才不念了。
沙僧来到窗边,担心的道:“大师兄,这次走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要遇到妖怪,我和二师兄,护不住您。”
唐僧吃定孙悟空不敢不回来,淡定的道:“为师被哪个妖怪炖了嚼了,是为师的命,与那猴头有何关系?而且你们刚才也看到,他刚才竟然想举棒打为师,如此大逆不道的徒弟,为师赶他走有错吗?”
猪八戒也有恃无恐,“他能去哪儿,还不是回他那猴子山了。待腻了,就回来了。”
反正若是遇到妖怪了,去请那猴子,说两句好话,他就回来了。
他倒是很乐意享受没猴子在的清静生活,该吃吃该睡睡,不知多美。
沙僧没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猴子就是太卖力太认真了,何必呢。
有些事,师父愿怎么着就怎么着呗。
跟他对着干,给你念紧箍咒,受尽折磨,也是到西天;
哄着他,一路维持面上和善,也是到西天。
不过,他觉得这次大师兄有点不一样,好像是真伤着了。
难道又得他去请?唉,别了吧,花果山那些猴子会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