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从手背掌骨的部分全部磨烂,手臂被划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外套脱下来时,鲜血淋漓,血腥气浓重,浑身散发着“我不是什么好人”的气息。
再看那双漆黑摄人心神的眼睛,急诊医生合理猜测他是夜场打手。
医生皱眉:“怎么伤的?”
顾清淮开口,声音有熬夜过后的低哑:“车玻璃划的。”
穷途末路的毒贩被警车包围,依旧车门紧锁不肯束手就擒。
他不得不用拳头击碎车窗,在车窗击碎之后直接扑向毒贩将其控制。
他想过,如果毒贩在这个关口开枪,他起码可以给他队里的小朋友们挡住枪口。
医院的电视上播放早间新闻,缉毒行动警方大获全胜只一人受伤。
顾清淮皮肤冷白,浓密眼睫低垂,皮开肉绽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
医生消毒,一阵清凉,鼻尖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猝不及防触发记忆深处某些画面。
那个时候,母亲一个人在医院,成天对着冷冰冰的针头和输不完的液。
终于看见她不孝的儿子,却是在电视新闻上——“前去执行排爆任务的的武警特战部队顾清淮上尉,由于炸弹突然引爆身受重伤,现生死不明。”
身侧,邹杨的脑袋快要垂到胸口:“队长,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件事情之后,他们的队长完全变了一个人。
每次执行任务之前,叮嘱他们“一个不能少”的人,却好像完全丧失了求生欲望。
顾清淮睁开眼睛,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几乎呈现病态,嘴唇没有血色,下巴是隔夜的胡茬。
一条清白、覆着干净肌肉的手臂,任医生手里的针线穿来穿去,看着都疼,他却置身事外。
他扯起嘴角:“去帮我交个费,卡在外套口袋。”
邹杨接过他的黑色冲锋衣,却摸到一袋温热的点心。
最讨厌吃甜食的他们队长,在任务结束路过爷爷家小店的时候,打包了一袋糯米麻糍。
是太饿了吗?
邹杨交完费往回走,在一楼大厅看到熟人。
年轻的大男孩诧异出声:“钟导,你怎么在这儿?”
钟意怔住,邹杨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斯斯文文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挠了挠头。
见他手里拿着缴费单据,钟意似有预感,心脏突然就被揪紧:“邹警官为什么在这儿?”
邹杨含含糊糊道:“受伤
了……”
钟意:“谁受伤?”
邹杨:“是队长……”
向来理智冷静的女导演,脸色瞬间白了:“他在哪儿?严重不严重?现在怎么样?”
魏寒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邹杨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最后闷声道:“跟我来。”
不是吧……钟导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那他们队长拿的不是男主剧本,是炮灰剧本吗?
邹杨面色凝重,甚至还愤愤回头瞪了魏寒一眼。
“当时情况紧急,毒贩开车疯了一样横冲直撞,队长冲上去砸碎了毒贩的车窗,枪都开着呢……”
言外之意,我们队长是真男人!比你旁边那个医生强!
急诊人间百态,眼前都是触目惊心的红,鲜血淋漓的伤口充斥视网膜。
从医院大厅来到急诊的路上,钟意的脑袋一片空白,几次都差点撞到往来医护人员。
魏寒从没见过这样惊慌失措的钟意,即使是他第一次遇见她时。
有感应似的,顾清淮抬起头。
凌厉阴鸷的凤眼,目光越过她,笔直投向她身后穿白大褂的魏寒。
也就那么半秒钟时间,他垂下眼睫,英挺的剑眉就这样拧了起来。
魏寒微微低头告诉钟意:“有事叫我,我会帮忙。”
钟意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机械一样点点头,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顾清淮面前。
顾清淮一身黑衣,冲锋衣外套扔在一边,大喇喇敞着腿坐在病床上,姿势闲散,让她误以为他其实并没有怎样。
直到,在她距离他几步之遥的时候,他下意识要把手臂背到身后,换来医生一声凶巴巴的怒吼:“别动!胳膊废了你就开心了?!”
钟意垂眸,这才看到那鲜血淋漓的、刚刚缝合结束的皮肉。
曾经无数次把她拥入怀里的右手手臂,缝了密密麻麻十几针,从手肘外侧到手臂内侧。
而他嘴角翘了翘,浑不在意的混蛋德行。
医生又道:“现在怕女朋友看见心疼了?受伤的时候干嘛去了?”
“女朋友”三个字,像钉子一样,把她钉在原地。
顾清淮目光扫过不远处穿白大褂的魏寒,一开口都是戾气,说话也带刺:“受伤也是纪录片的拍摄内容?”
钟意这才把视线从他受伤的手臂,移到他的脸上。
除了手臂,他的眉尾、颧骨位置还有划伤,嘴角伤口已经结痂,伤口呈现暗红。
这位遇事颇为冷静、怼人也毫不留情的女导演,此时却像是丧失语言功能。
她垂在身侧手紧紧攥住衣服下摆,牙齿咬住嘴唇内侧,感觉不到疼。
面前的人良久没动,顾清淮抬头,对上那双清澈也倔强的浅色眼睛。
于是,那句“当着现男友的面心疼前男友不太好吧”,被他扔回了肚子里。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裤兜,烟盒不在。
自从钟意住到他家的那一天开始(),?????
龔???獞妗??瞍??“?????屏???敧?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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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艗??孷?()?『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睫毛投下阴影,情绪幽深到无法捉摸、喜怒难辩。
对上钟意的视线,他嘴角一弯,颇为赞同地点头,语气带着淡淡的嘲弄:“行啊,怎么不行。”
这才发现,关心需要立场,而她没有立场。
她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她和让他受伤的人一样恶劣不应该被原谅。
那句“混蛋”鱼刺一样鲠在嗓子眼,让她眼睛发热,让她鼻尖泛酸。
让她想要拎起他的领口告诉他,顾清淮,我跟你分手,不是想要看你过成这副死样子。
你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吗……
任何任务都不要命地往前冲?
活着多好啊。
你知不知道还有好多人,想要好好活着都做不到啊……
视野不再清晰,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变成一片模糊的红。
“怕了你了。”
他无可奈何的声音,突然干干净净,落在满是消毒药水味道的空气中。
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拆弹专家,夙夜行走在生死线上的反恐突击队队长,仅仅因为她沉默着变红的一双眼睛,就缴械投降彻底败下阵来。
遇到钟意,就像是遇上这辈子最难拆的一个炸弹。
顾清淮,认栽吧,承认吧,你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拎起自己的外套,往女孩子的方向扔过去,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在扔一团垃圾。
钟意下意识就抱住了,像是高中时他去打球的时候。
那么多女孩子在看她,顾清淮边脱校服边走向她:“帮我抱着。”
他笑着揉她脑袋,就好像在说,我的校服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
钟意垂眸,手里不再是蓝白色、带着清冽洗衣粉味道的校服,而是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宽大、没有图案、材质硬挺,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手指无意识摸到什么东西,温温热热落在她的掌心。
“路边随手买的,自己拿,”顾清淮垂着眼,没有看她,语气却有些软,“凉了可就不可好吃了。”
钟意翻开他黑色冲锋衣的口袋,取出一袋点心。来自西南的小吃,叫麻糍。
现卖现打的糯米糕,以白糖花生芝麻碎为内陷,入口软糯微甜,香气扑鼻。
拿在手里,竟然还是温的。
她一时怔住,情绪翻涌,胃里一万只蝴蝶蹁跹,涌入她看向他的眼睛。
医院冷白灯光下,顾清淮侧脸轮廓分明,透着不近人情的冷。
钟意喜欢一个人会藏在心里,但是讨厌一个人,会写在脸上。
对于那些追她的男生,向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不会给人以半点希望。
他见过她抱着巧克力玩偶退回追求者的班级,也见过她被表白、拒绝人家转身就走。
可是刚才那位医生,不管他承不承认,都很是不同。
他第一次见他,不是在那家日料店门口,而是在她家楼下。
那位医生送钟意上楼,钟意家的灯亮起,没多久又暗下来。
医生的车在她家楼下停了整夜。
顾清淮闭上眼睛,不再理人,睫毛投下安静的阴影。
麻药劲过了,手臂后知后觉疼得钻心,清白额角尽是冷汗。
昨天晚上,钟意没怎么吃东西。
唯一动过筷子的,就是那碟糯米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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