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错了,”叶满枝板着脸说,“再说,我谈不谈对象跟你有啥关系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嘿,你这丫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要找对象就找我!”
叶满枝以前是副厂长家的儿媳妇,大院里这些小子有贼心没贼胆。
现在两家退了婚,情况可就不一样了,贼胆也是可以有的。
否则她每次来院儿里做动员的时候,咋会有那么多小子往前凑!
“想跟我谈对象的人能绕着厂区排一圈,我还能全都答应啊?”叶满枝翻个白眼说,“你快醒醒吧!再敢给我造谣,就让我四哥揍你!”
院儿里这些无业游民顶多占占嘴上便宜,她从来都不当真。
见他还想堵着自己的去路,叶满枝往楼上瞅了瞅,冲着二楼的一个窗户喊道:“迟叔!迟叔!你家迟东升要抢我的钱,不给钱就不让我回家!”
“……”迟东升被她气笑了,“咱俩谁造谣啊?谁抢你钱了?行行行,你赶紧走吧,真是惹不起你!”
叶满枝剐他一眼就走了,不过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迟东升。
吃了晚饭以后,她就去了一趟迟家。
两家是一栋楼里的,她下个楼梯就到了。
“呦,小叶来了,快进来坐!”迟叔迟婶热情招呼。
叶家这闺女如今是街道干部,正管着他们这一片儿,大家还是愿意跟她打好关系的。
叶满枝在椅子上坐下,给迟东升告了一状。
“叔婶,我今天是来当恶人的,想跟你们说说迟东升的事。本来我家有个叶满桂,我是没什么资格说您家迟东升的,而且我毕竟是当妹妹的,这话更不应该由我说出口。但今天这事儿真是不说不行了。”
“我四哥好歹是结了婚的,有媳妇管着。迟东升没结婚,今天敢拦我的路,明天是不是还能拦别的女同志?那在咱们院儿里的影响多不好啊!对他本人不好,对你家的名声也不好!”
迟叔一拍桌子问:“这畜生真敢劫道了?”
“不算是劫道,就是拦了我的路,”叶满枝摆摆手说,“这都不是重点,我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教训迟东升的。”
迟家夫妻俩迷糊了,不让我们教训儿子,你来告什么状啊?
“咱们院儿里有一批无业青年,没犯法,但到处惹事,现在很让保卫处和派出所头疼。您家迟东升还有我四哥,都是这些人里头的。”
提起自家那个臭小子,迟叔也有点脸红,好在还有叶老四比照着,也不算太丢人。
叶满枝继续道:“不过,我四哥是高小毕业,迟东升是初中毕业,两人都
() 算是有文化的。我最近想帮四哥安排个活,想着迟东升跟他关系好,就来您家问问,用不用帮迟东升也安排一下。”
迟婶连忙说:“要是能让他有个活儿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家这个小儿子,向来不服管教,心思野,初中毕业后家里给他在制钉厂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结果他嫌单位离家太远,把好好的编制卖了一百块钱。
拿着钱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了。
现在整天就在院儿里瞎晃荡。
叶满枝笑着说:“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工作,但隐形福利挺好的。您也知道,咱们街道办正在筹办扫盲班。想要请一些有文化的居民去扫盲班当老师。”
“啊,我家东子能给人当老师吗?”
“只是教人识字而已,有啥不能的!再说我们会对老师进行培训,使用统一的教材,只要他内心愿意为大家服务,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叶满枝坦言道:“叔婶,给扫盲班当老师算是半义务劳动,暂时还不确定能发多少工资。到时候会在扫盲班结业时,一次性给老师结付辛苦费。但是,给扫盲班上课,算是支持街道工作,老师们从此就是街道积极分子了。”
迟婶问:“小叶,当这个街道积极分子,有什么好处啊?”
“如果街道办有其他单位的工作名额,肯定会优先推荐街道积极分子去上班的。”
“而且当了街道积极分子,就有资格参与居民小组长的竞选。当了居民小组长,就有机会成为居委会委员。只有居委会委员,才能竞选居委会主任。居委会在咱们大院儿里的地位,咱都清楚,威信高、说话管用。”
“甭管我四哥和迟东升,是否愿意进居委会为居民们服务,当了扫盲班老师,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尊重。尤其是迟东升,有了积极上进的名声,说亲娶媳妇也更容易……”
不用她继续劝,迟叔直接拍板,“小叶,这事我替东子做主了,就让他去扫盲班当老师!”
反正那小子现在也不赚钱,与其让他在大院儿里惹事,还不如去扫盲班待着。
而且叶老四也要一起去上课,小叶总不会坑她亲哥。
叶满枝提议:“要不还是跟迟东升本人说一说吧,扫盲班要开好几个月,老师不能中途撂挑子的!”
“这事我就能做主,绑也要把他绑去!”
迟叔大包大揽地打包票。
东子对叶家这姑娘有点意思,告诉他这是小叶推荐的工作,他总会掂量掂量的。
在迟家得了准话,四哥那边由老叶出面,叶满枝又依葫芦画瓢,另外找了三户人家上门作动员。
她当然不可能全都找刺头当老师,还是要找几个有文化还有意向往居委会发展的官儿迷。
当她将扫盲班教师的名单交给穆主任时,穆兰都被惊了一下子。
“这几个人真的不要工资啊?”
“嘿嘿,工资肯定要发的,不过不用按月发,我跟他们说
好了,等扫盲班课程结束以后,统一发放!这就能给咱们余富出来几个月的时间寻找资金了!”
穆兰一拍手说:“小叶,以后就这样做工作!多动脑筋!我下午还想往区教育局跑一趟呢,这两天教育局的领导被我烦得要命,看来咱都可以缓一缓了。”
叶满枝其实还想跟她说一说小学生入学的问题。
来扫盲班报名上课的,还有二十多个学龄儿童。
街道没有其他小学,这些孩子上学也是很麻烦的事。
不过,今天是周六,以防还要周末加班,她打算等到周一再提这件事。
*
拿到正式编制以后,叶满枝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决定让周末变回它该有的样子。
所以,这周接到排练通知的时候,叶满枝没再请假,穿戴整齐后,提着琴盒去国风音乐会排练了。
他们的音乐会里有高中老师,也有小学教导主任,她想顺便跟人家请教一下办学经验。
她走到工人俱乐部门口时,吴峥嵘也骑着自行车从厂区的方向赶了过来。
“厂里要是有事,你就别来了。”
眼瞅着快要国庆献礼了,厂里自主研发生产的第一辆卡车即将下生产线,最近正是吴峥嵘最忙的时候。
“先陪你呆会儿,我也趁机休息休息,下午还要去趟省军区,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吴峥嵘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第一次过问了她的衣着,“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来排练和演出的时候一直这样打扮。”
叶满枝穿了件粉色印花的旗袍,但她平时顶多扎一条麻花辫,今天却特意让四嫂给她梳了一个双麻花辫盘发。
四嫂化妆手艺不咋样,梳头还是可以的,这个发型就是她跟郑东妹学的。
叶满枝还是第一次梳这种盘发,忐忑又期待地问:“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
吴峥嵘不会在这种事上拐弯抹角,一贯地直抒胸臆。
“好看,以后多穿。”
叶满枝抿嘴乐,带着他进了排练的音乐厅。
两人来得不算早,舞台上已经有好几个成员在调试乐器了。
叶满枝两个月没来排练,会长见了她,特意走下台来打了招呼。
“小叶,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演出?我以为你要退会了呢!”
“没有没有,我不是去街道办工作了嘛,前段时间单位活动太多了,我暂时抽不出时间来。”
李会长向她确认:“那以后能保证出勤率了吧?咱们这里演奏琵琶的总共才两个人,你总不来可不行!”
叶满枝笑着保证以后一定会尽量出席。
“嗯,”李会长将目光放到她旁边的高大男人身上,“这位是?”
叶满枝既然敢带着吴峥嵘在音乐会露面,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说辞的。
“这是我哥哥。”
吴峥嵘:“……”
“哦哦哦,”李会长主动伸手打招呼,“小叶的哥哥是吧?以前总见小叶的五哥,倒是第一次见你过来。你们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小叶家的哥哥可真够多的,之前就来过两三个。
三哥和五哥算是长得俊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哥哥更俊。
吴峥嵘瞟了神情坦荡的姑娘一眼,伸手与李会长握了握。
自报家门的话也被堵在了嘴边。
叶满枝促狭地冲他眨眨眼睛,笑着问:“会长,这个哥哥比我五哥还精神吗?”
“嗯,精神!看着像文化人,”李会长说着最令人信服的客套话,“你俩一看就是一家的!”
“哈哈,会长,我先去准备了。”
叶满枝不再为难面前二人,带着吴峥嵘前往音乐厅的后台。
然而,两人刚隐入幕布后面,她便被吴峥嵘钳住了手腕,仰头问:“怎么啦?”
吴峥嵘贴近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问:“叶来芽,我算是你哪门子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