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隔了许久,她才叹气说:“咱们街道唯一的小学就是656厂子弟校,你上次跟我提过入学的问题以后,我去找郭校长谈过一次。他们那边师资力量有限,今年已经扩招了一百人,再扩招的话,教师忙不过来,会严重影响教学质量。”

叶满枝问:“主任,咱们街道能不能再办一间小学啊?656厂的子弟小学只让本厂子弟入学,咱街上的其他孩子只能去其他街区的学校读书。除了扫盲班这些孩子,我听说今年还有不少孩子没能入学呢。”

“这是历史问题了,”穆兰细细地给她分析,“学校只能由教育局拨款开办,咱们街道是不能主动办学的。一是没有办学经费,二是没有办学资格。若想在咱们光明街再开一间学校,只有两个办法!”

叶满枝忙问:“什么办法?”

“第一,游说656厂扩建或新建一所小学,他们自己出钱办子弟校,教育局通常都会批准。第二,去教育局申请办学指标,由市里拨款,在光明街上开办一所公立小学,吸纳附近的学龄儿童入学。”

叶满枝为难地挠挠头,这两个都不好办啊。

厂里把主要精力和资金都放到了生产研发上,子弟校要是能扩建,郭校长也不至于头秃了。

至于教育局的指标,那就更不用提了。

张勤简分管教育工作好几年,也没能弄来一个新建小学的指标。

穆兰背着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低声说:“目前扫盲班只能借用子弟校的教室上课,但咱们每晚都要用水用电,冬天可能还要用煤,人家学校肯定不愿意。我原本打算筹款盖一所扫盲学校,成人扫盲不需要教育局批准,咱只要有钱就能办起来。”

“不过,”穆兰想了想说,“扫盲学校的事,其实可以与公办小学联系到一起,让教育局或656厂拨款建学校,咱们街道出一部分资金,到时候白天由小学生使用,晚上用于成人扫盲,一个学校挂两块牌子,应该能节省不少资金。”

扫盲毕竟是阶段性工作,专门修建学校还是太大动干戈了。

叶满枝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领导在自己面前不断转圈圈。

她心想,当领导可真是不容易,街道虽然规模小,但穆主任这心操的,真不比区长少

穆兰突然停下脚步说:“我看办小学的事不能拖了,今年至少有五十名学龄儿童不能入学,拖到明年的话,数字还要翻番。孩子不能上学,搞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叶满枝连忙点头说:“主任,您说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扫盲班分班分得挺好,先让这些孩子暂时在扫盲班学着吧,”穆兰觉得656厂办学的可能性更大,索性道,“我先去656厂那边游说一下,他们要是能建校,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满枝问:“那我呢?要不我也去教育局问问吧,咱们分头行动!”

区教育局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穆兰觉得拿到指标的可能性不大,但年轻人有工作热情,她是不会泼冷水的。

“那行,你往区教育局跑一跑,不要自己去,从刘金宝和赵二贺中间挑一个,让男同志随行。”

穆兰操心得比较多,小叶太年轻了,年轻女同志在外面跑关系,还是要多加注意安全的。

她想建议刘金宝跟着一起去,那小伙子脑筋活,会说话,适合出去跑业务。

不过,叶满枝舍弃了金宝儿,出门前把赵二贺招呼上了。

赵二贺人高马大,还能跑腿,虽然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但出门在外,比刘金宝管用。

叶满枝说他脑袋瓜不好使,真不是讽刺赵二贺。

他这人工作热情是有的,可惜总用不到正地方,人家新婚小两口来街道办登记结婚。

临走的时候,赵二贺自以为礼貌地说了一句“欢迎再来”。

好家伙,被那陪着领证的丈母娘骂了一刻钟都不止。

刘金宝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赵二货”的外号。

*

叶满枝虽然也是新人,但她提前在街道办干了两个月,在赵二贺面前也算是老资格了。

所以,当她提出带着赵二贺去区里办事的时候,从没去过区教育局的二贺同志,立即就点头同意了。

负责办学审批工作的是文教科。

两人赶到教育局的时候,文教科的门口已经排了十来个人。

叶满枝在里面见到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主动过去打招呼,“刘姐,你们乡里也要建学校啊?”

刘桂荣是工农乡的,六五六厂扩建占用的那片坟场,有一半属于工农乡。

叶满枝处理群众斗殴工作的时候,在工农乡见过她。

刘桂荣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但是做基层工作的人,大多自来熟,刚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嘛。

“哎,快来我这里坐!”刘桂荣热情地拍拍身边的椅子,“你们也是申请建校的吧?”

叶满枝点点头问:“刘姐,你来多长时间了?领导啥意思啊?”

“我已经来四天了,现在还没能见到吕科长的面呢!”

“……”叶满枝惊讶地问,“文教科的门这么难进啊?”

刘姐往左右示意了一下,“你看看在这里排队的人,都

是申请办学指标的,科长能见得过来吗?”

在场的这些办事员,其实心里都知道事情办不成。

可是,办不成也得来呀,谁让这是领导交办的工作呢。

虽然没结果,但他们没黑没白地往教育局跑,至少说明他们努力争取过。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叶满枝心想,光明街的情况与其他单位可不一样。

其他人是手心向上要钱的。

而他们光明街手里已经有一部分建设资金了,尽管不知穆主任要如何筹措资金,但领导说有,那就是有呗。

所以,叶满枝觉得,光明街还是有一定希望拿下这个办学指标的。

“二贺,你个子高,先去外面看看哪个是文教科长。”

文教科的办公室在一楼,让赵二贺从办公楼外面的窗户往里张望一下,兴许能看到那个文教科长。

赵二贺挠头,为难道:“我又没见过文教科长,咋知道哪个是他们科长啊?”

“咱们穆主任和张副主任的座位在哪里,科长和副科长的座位就在哪里。”叶满枝根据自己的观察,指点道,“领导是不可能坐在门边的,把门的都是咱们这样的小喽啰,你往窗户里看,距离门边最远的,视野最好的位置,八成就是科长的位置。”

赵二贺记了下来,颠颠儿地出去了。

叶满枝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溜达。

光明街的情况与其他单位不一样,跟着这帮人排队是没前途的。

科长不但不会见他们,还得躲着他们。

要想拿到办学指标,第一步是跟领导搭上话!

否则即使在这里守上一年半载也是没用的。

她在心里想得挺好,另一边的赵二贺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小叶,文教科的窗帘被拉上了,我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叶满枝:“……”

大白天拉什么窗帘啊!

看来以前有人跟她想过一样的办法,想在教育局外面跟科长套近乎。

一时揭不开文教科长的神秘面纱,他们只好跟其他人一样排队干等。

他俩一连来了三天,跟工农乡的刘姐一样,始终没能见到科长。

文教科接待访客的大门外,每天被一个办事员守着。

叶满枝在外面待了三天,愣是没见到有人从这个门进出。

隔壁的三间办公室似乎是连通的,几十个人从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进进出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俩第一天来的时候是空手上门的。

第二天自备了水和干粮。

第三天叶满枝又带了一个厚坐垫,那门口的凳子有点硬,硌得她屁股疼。

赵二贺蹲在地上嘟哝:“这文教科的领导是不是打游击战出身啊?咋就愣是见不到人影呢?”

“我已经问过了,科长是个老头,副科长是个女同志,按年龄算的话,应该跟穆主任差不多了。”叶满枝

拍拍他的肩膀说,“二贺,你再加把劲,去窗户外面守半天,万一能见到领导的庐山真面目呢?”

赵二贺把馒头塞进嘴里,灌了一口凉水说:“行,今天风大,我看看能不能把窗帘吹起来。”

他出去守着了,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跑进来跟叶满枝通报:“我看清了,有个女同志坐在办公室后面,穿了一件绿色衬衫,留着短发。”

他尽量详细地跟叶满枝形容着,无意间偏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女同志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哎哎,就是那个!短头发,戴眼镜的那个!”

叶满枝赶紧拉着他跟上。

那女同志身边还有两个男同志,三人边走边聊天。

贸然冲上去谈工作似乎不太好,叶满枝就在三人身后远远坠着,想等对方落单时,再上去攀谈。

结果这三人谈着谈着,就走到了澡堂子门口。

两个男的向左侧男宾浴池转弯,女同志拐进了右边的女宾部。

叶满枝和赵二贺同时傻眼。

赵二贺喃喃:“这咋刚下班就来洗澡呢?”

“估计这是他们机关的澡堂子,跟656厂的浴池差不多,工人下了班就去澡堂子洗澡,省得再跑一趟了。”

“那咱俩咋办啊?还等吗?”

叶满枝瞅一眼售票窗口,交代道:“你要是不想洗澡,就在外面等着,我进去会会那位副科长。”

她去售票处交钱买票,顺便买了条毛巾,堂而皇之地进了澡堂子。

浴池里的淋浴喷头少,好多人都在排队等候,叶满枝干脆地脱了衣裳,提着她新买的毛巾,顺着淋浴喷头挨个搜寻过去。

走到最后一排时,果然看到文教科的副科长在最里面的蓬头下洗头。

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排在了第一个,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要如何打招呼。

毕竟在澡堂里谈事情,她也是第一次。

等那副科长洗完头发,抬头看过来时,她攥了下手心给自己打气,语气关切地问:“大姨自己来的啊?要帮忙搓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