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悄咪咪地在食堂里旁听了好半晌,终于弄清了调干生的情况。
所谓的调干生,就是被组织调派去高校学习的干部。
当然,调干生不止包括在职干部,还有工农速成中学的毕业生、复员转业军人,以及中小学教师。
而今年教育部提供的这批免试名额,是针对在职干部的。
免试名额层层下拨,从省里下到市里,再从市里下到区县,轮到街道和乡镇的时候,据说每个单位可以有两人报名。
即便如此,区里这些年轻干部们也不满意,非要把基层单位的名额调整成一个。
叶满枝自顾自埋头吃饭,没去为基层单位争辩什么。
这些人都是伏天的蝈蝈,叫得欢,但说话不管用。
否则也不会围着梁主任闹腾了。
她听着几人的讨论,而后将他们所说的选拔条件,与自己的条件一一对应。
参加选拔的干部要历史清楚——她历史挺清楚的,否则无法跟军代表同志相亲。
还要政治上要求进步——她已经提交了入党申请书,正在以每周两篇的频率,与刘金宝你争我夺,积极提交思想汇报。
身体健康——她身体倍儿棒啊,徐映雪那个病西施用她的体检报告,都成功混过体检环节了。
高中文化程度,30岁以下的在职干部,婚育不限。
她每一条都完全符合呀!
这免试推荐名额不就是为她准备的吗?
梁秋燕被办公室的几个年轻人闹得耳朵嗡嗡的,挥手说:“这是领导定下的选拔标准,哪是随随便便更改的?你们还是安心工作吧,推荐名额只是推荐,所有被推荐的人选汇总到区里以后,还得统一选拔……”
“主任,这推荐名额就是一张入场券,好歹让我们先入场吧?”
“行了行了,这事我说得不算,你们找王主任商量去。”梁秋燕往叶满枝的方向指了指,“这还有同志要找我谈工作呢,你们别来捣乱。”
见状,已经用完餐的年轻人们只好收拾饭盒,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小叶,你这会儿回来是不是工作有新进展了?”
“……”
叶满枝还想再听听调干生的话题呢,合作社的工作不着急,其实可以往后放一放的。
但是领导主动问了,她只好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梁主任,第3五金社那边还在搞动员,我们今天刚跟社长牛壮志单独谈过,具体情况要等开过社员大会以后再看。我主要是想跟您聊聊其他合作社的问题。”
梁秋燕颔首说:“既然有想法了,那就说说吧。”
“其他街道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是从光明街上的几家合作社的情况来看,我觉得部分社员对转成地方国营工厂,抵触情绪还是比较大的。一方面大家舍不得每年的劳动分红,另一方面,有些同志习惯了合作社的工作方式,不想改变。”
这些情况梁秋燕都是有数的,她嗯了一声没表态。
“除了将合作社转成国营工厂,我寻思咱们是不是可以根据不同合作社的情况,提供多种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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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如果遇到那种抵触情绪特别大的合作社,咱们能不能折中一下,把合作社转成联社的合作厂?其实联社能够调配的资源也很多,如果合作社变成联社的下属工厂,那么在联社内部也可以充分调配设备、资金、人员。”
梁秋燕笑道:“之前也有同志提过这个办法,不过咱们改革试点还是尽量动员大家转国营工厂,实在劝不动的再另想办法。你接着往下说……”
“另外,我觉得有些带有服务性质的合作社,应该结合基层的实际情况,让它继续以合作社的形式存在。比如我们街上的第二维修社,既能修鞋,又能修车,还能修手表收音机什么的,这个维修社给街道居民的生活提供了很大便利。如果把维修社转厂了,让那些师傅全去搞生产,那居民们需要修理日常用品时,要去哪里维修?”
梁秋燕:“这个想法好!咱们之前只将目光聚焦到大社身上,对小维修社的问题没有关注。你这个结合基层实际情况的想法很好,咱们搞改革工作终究是要为人民服务的,如果越改越让群众有意见,那还不如不改!”
她掏出钢笔,在随身的工作簿上记了几笔,然后指着其中一行给叶满枝看。
“我今天也发现一个问题,有些合作社是生产民俗手工艺品的,订单产量基本固定,没必要扩大规模,也不用提升技术力量。这种手工业社完全没必要浪费精力转厂,就应该让它继续以合作社的形式存在。”
叶满枝连忙点头说:“对对对,给小合作社转厂太耗费人力物力了,我们光明街上有个制鞋社,也是这次的动员对象之一。他们的转厂热情特别高,社长主动找到我要求转厂,但他们合作社总共才7个人,还没国营皮鞋厂一个车间的人数多呢,我寻思对于这种特别想转成国营厂的小合作社,是否可以并入附近的大工厂,成为工厂的一个车间呢?”
“转成大厂车间,这算是一个全新的思路,”梁秋燕提起钢笔,赞许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筋灵活。以后若是还有类似的想法,咱们要及时交流!”
叶满枝将最近的工作心得都一一汇报了。
有的被梁主任记到了笔记本上,有的则被对方摇头否决了。
自己的想法能被领导采纳,让她特别有成就感。
与梁主任在食堂门口道别后,叶满枝并没急着回家,她给青梅打个电话,确定对方还没下班,便出门右转,去了一趟区文化局。
林青梅正准备去学习班上课,夹着两本书等在单位门口,见她匆匆跑进院子,便迎上去问:“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好事!大事!”
() 叶满枝将刚听到的消息透露给她,又问,“区里各单位都有免试推荐名额,你听说了没有?”
“没有啊,”林青梅嘟哝,“八成被人瞒下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要啊?很可能会私下操作给关系户。”
叶满枝闻言一愣,“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的!”林青梅叹气说,“我们单位30岁以下的年轻干部有挺多呢,而且文化局的干部学历都不低,高中学历的一抓一大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选拔条件,在我们单位都不算什么门槛,最难的一关可能是政审。领导要是在单位里公开报名推荐,那么多符合条件的同志,他选谁不选谁啊?”
叶满枝心说,大单位也有大单位的麻烦。
街道办虽然也是关系户扎堆,但街道办规模小,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基本上没有秘密。
穆主任在这方面还是讲求公平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就直接询问领导,选拔调干生的具体条件。哪怕他真有私下操作的想法,也不敢公然说没有调干生这码事。这是区里各单位都有的名额,领导不可能给人留下话柄。再说,你们单位那么多领导呢,找个你能说得上话的领导还不容易?你那些交谊舞都白跳啦?”
林青梅被她说动了心思,“要不我去试试?”
“当然要试试啦!”叶满枝直言不讳道,“大学多难考啊,咱们学校去年才考上两个!你去找领导说几句话,难道能比高考还难吗?就咱俩这样的,走调干生的路子比高考更实际!”
至于在最终选拔环节可能出现的竞争,叶满枝觉得没什么所谓。
每个单位的推荐名额是固定的,不是青梅也会有其他人,她的竞争者海了去了,与其把机会留给别人,还不如给青梅呢。
叶满枝将消息带给青梅,就让她回单位上课去了。她自己则匆匆乘车赶回大院,跟吴峥嵘宣布她可能要上大学的好消息。
吴峥嵘正在用砂纸打磨木床的边角,闻言不禁无语道:“你还没报名呢,就知道自己能上大学了?你确定你们单位能推荐你?”
“确定啊!虽然调干生的消息还停留在区里,街道办这边暂时没什么动静,但是以我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符合二十岁以下,高中学历条件的干部,只有我和庄婷。刘金宝是初中学历,赵二贺是高小,其他人年龄不符合。”
如果街道办能拿到两个推荐名额,那就是她和庄婷的。
她俩甚至都不用竞争。
叶来芽要是有机会去上大学,吴峥嵘当然是全力支持的,他放下砂纸,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说:“你说说具体的报名条件,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叶满枝正在兴头上,说上十遍八遍也不嫌烦,于是又仔仔细细跟他讲了一遍。
吴峥嵘与林青梅的想法差不多,觉得这些条件都不算什么门槛,他沉吟一阵说:“免试调干生一般都是定向培养的,学校和专业是固定的,知道会推荐你们去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吗?”
如果从事过与
专业相关的工作,在最终选拔时会更有优势。
“不知道啊,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吴峥嵘又问:“对干部的工作年限有什么要求?”
“据说是一年,但区里那些小干部说,工作年限可以灵活变通,工作成绩突出的,能放宽要求。我跟庄婷的工龄都不满一年,如果不推荐我俩,那街道办就没有其他人选了……”
叶满枝很想好好跟他说话,但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往那张半成品大床上飘移。
之前这些木头板被堆在院子里,没有组装成型,她还没觉出吴峥嵘打木床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两天吴峥嵘把木床组装起来,摆到房间里了,宽度目测比她现在睡的那张火炕还宽二分之一。
她的火炕是老叶特意给女儿们砌的,大姐二姐回娘家留宿的时候,可以跟她睡在一张炕上。
两个人睡在上面绰绰有余。
然而,吴峥嵘打的这张床,比她的火炕还宽敞,打那么大的床,多浪费木头啊!
见她说着话的功夫,脸蛋就变红了,吴峥嵘以为是屋子里太热的缘故,起身去压煤炉里的火,结果发现炉子里的蜂窝煤早就熄灭了。
他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贴,问:“这屋里不热吧,你脸上怎么这么红?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满枝挥开他的手说:“可能是下午在外面冻着了,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吴峥嵘没有任何怀疑,起身给她倒热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