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下来的话,就这样被四嫂硬生生堵了回去。
“小妹,这事可不能耽搁!”沈亮妹解下腰上的围裙,着急忙慌道,“光明街上丢了几个马葫芦盖呀?咱们赶紧去看看,万一你四哥也掉进去了呢?”
叶满枝觉得四哥不至于这么倒霉,光明街上也不可能这么凑巧,接连发生马葫芦吃人事件。
可是,她心里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听有人大喊:“这个马葫芦里也有人!”
叶满枝:“……”
姑嫂俩赶紧随着一群人跑过去。
沈亮妹窜到下水道旁边,喝道:“叶满桂!下面那个是叶满桂吗?”
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从下面传来,“喊啥喊?我不是叶满桂,你们就不救我啦?”
沈亮妹拍拍胸口说:“还好还好,下面那个不是你四哥,咱俩赶紧去其他马葫芦里看看。”
虽然不是四哥,但营救工作还是要做的。
叶满枝从旁边的国营饭店里,喊来一个年轻服务员,让对方跑着去一趟工商所。
火警的营救人员先别走,这里还有一个等着营救的。
她蹲在井边,跟里面的大娘说了些安抚的话,等到刘所带人赶来,才去陪四嫂检查其他马葫芦。
拜那个大胆的瘪犊子所赐,光明街上的井盖被偷走了大半。
两人见到没有盖的马葫芦,就要跑过去大喊几声。
() 但之后的马葫芦里都没再发现失踪人口。
叶满枝松了一口气说:“也许是咱们多虑了,我四哥不会这么倒霉的。”
然而,或许是夫妻间的心灵感应,亦或是其他什么很玄妙的原因,沈亮妹总觉得叶老四掉进了马葫芦,并不放弃搜寻。
快要走到反帝大集的时候,终于从一个马葫芦里听到了熟悉的呼救声。
沈亮妹激动道:“你看吧,我就说你四哥肯定掉进马葫芦里了!咱们来得太及时了!”
叶满枝:“……”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听她这笃定的语气,还以为四哥是被她扔下去的。
算了,先救人吧。
一回生二回熟,叶满枝让四嫂在这里安抚四哥,自己则重新折返回去,将刚刚完成第二次营救任务的火警同志,又一次请了过来。
四哥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下水道里待了十几个小时了。
又渴又饿,还被下水道的臭味熏得头晕眼花。
从时间上来算,他昨天傍晚就掉了进去,是三个受害者中最早掉进马葫芦里的。
但是由于反帝大集这一带比较偏僻,这两天又不是赶集日,他喊破了喉咙也没等到有人营救。
要不是沈亮妹莫名坚信他掉进了马葫芦里,他可能不是饿死就是熏死在马葫芦里了。
即便已经被熏得双耳失聪,双眼流泪,被人拽上来的四哥仍然没什么气势地放着狠话。
“要是被我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偷走了井盖,我非要卸了他一条腿不可!”
叶满枝端了两盆清水,将他从头淋到脚,嫌弃道:“哥,你快别嚷嚷了,你身上臭死了!谁让你大半夜不回家,还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闲逛的!”
“呸呸呸,”四哥吐出一口水,“我不回家还不是为了帮咱家完成任务!那边有几个废弃平房,房顶的瓦片下面压着不少铁皮,等我把那些破铁皮抽出来,咱家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叶满枝:“……”
行吧,至少四哥是干正事去了。
让四嫂将他带回家洗澡,最好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确定其他马葫芦里没有失足人员以后,叶满枝带着一群人返回了街道办。
“金宝,那些马葫芦盖找到没有啊?没有井盖太危险了,总不能让咱街上的居民跟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往里面跳吧。”
“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找到了,都在废钢废铁收购站里堆着呢。”
郎庆红蹙眉说:“居委会也太粗心了,那井盖一看就是从街上偷的,这种市政设施怎么能收呢!”
刘金宝叹道:“这不是所有居委会大比武么,把井盖埋在其他废铁中间一起上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混过去了。井盖多重啊,那比武成绩肯定噌噌往上蹿!”
“我看这事还是要适当纠正引导一下,”叶满枝说,“市里号召大家捐的是废钢废铁,要是把好东西都捐了,然后再花钱去买新的,这不是浪费么。尤其现在
还出现了偷窃井盖,街道防护栏,学校铁丝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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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捐钢捐铁挺积极的,要是加了限制条件,肯定会给这种高歌猛进的势头泼冷水,踩刹车。
叶满枝往旁边的座位上瞟了一眼,问:“张主任呢?”
“不知道,上午咱们营救居民的时候,就一直没见到他。”
留守在家的凤姨也摇头说:“老张好像还没来上班呢,我一上午都没见到他。”
街道上班从不打卡,张勤简这个主任有时会从家里出发,直接去区里或市里开会。
大家都了解这个情况,对老张的行踪随口关心一下就算了。
可是,午休过后,叶满枝有事想找张勤简签字时,发现老张仍然不在,而且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张勤简都没在办公室里出现过。
这就很不正常了。
什么会议能开这么久啊?而且张勤简提前并没有报备。
叶满枝觉得不对劲,赶紧翻出联络簿,让刘金宝和赵二贺,往张主任家里跑一趟。
看看张主任的情况。
张勤简虽是街道办主任,却并不是光明街居民,他家在正阳区的另一条街上。
叶满枝让他们乘车去张主任家,叮嘱道:“你俩快去快回,有了结果给我们来个电话。”
两人答应得挺好,而且也尽快履行承诺了。
离开不到一个小时,赵二贺就往单位里回了电话。
对面环境嘈杂,赵二贺语气凌乱地汇报道:“叶主任,不好啦!张主任也掉进马葫芦里啦!”
闻言,叶满枝大脑宕机了一瞬,握着话筒“啊?”了一声。
“赵二贺,不许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张主任真的掉进马葫芦里了!他们这一片的居民都知道!张主任每天步行上下班,今早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们街上没有井盖的马葫芦,失足摔下去了!上午才被人营救上来。”
叶满枝:“……”
“喂喂,叶主任?”没听到回应,赵二贺在对面喊了几嗓子。
叶满枝打起精神问:“那张主任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呀,我们没见到张主任,听说磕破了脑袋,当时就被送去人民医院了……”
叶满枝愣愣地放下电话。
背过身去调整了半天表情,才对其他同志通报了这个悲伤的消息。
突闻张主任掉进了马葫芦里,大家的反应都是茫然,而后赶紧低头,尽量让自己憋住笑意,再露出惊讶而同情的表情。
叶满枝很理解地不去打量大家的神色,喊上郎庆红一起去医院探病,就让其他人下班了。
人民医院里,张勤简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躺在病床上。
叶满枝将探病的水果和红糖交给家属,关心了一下张主任的伤势,见他脸上颇有些尴尬
() ,便叹气说:“主任,你这次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今天没去上班,不知道咱街上的情况!咱光明街也丢了五个马葫芦盖,一上午从马葫芦里营救上来三名居民,我亲哥也掉进去了……”
听说不止自己丢了人,张勤简连忙问:“你哥也掉进马葫芦里了?”
“可不嘛,他昨晚上街找废铁,不小心踏空摔了下去,比你伤得还严重呢。”
叶满枝趁机跟他提了提市政设施大量丢失的问题。
“主任,市里号召市民献的是废钢废铁,但有的人为了完成比武任务,不惜盗窃马葫芦盖和市政围栏,再不加以制止恐怕会愈演愈烈。”
张勤简今天遭了大罪、丢了大脸,闻言就虚弱地点头,“你说得没错,盗窃公共设施的行为绝不能姑息!”
叶满枝提议:“要不跟居委会主任说一说吧,保证上交的所有钢铁都是废弃的,像那破铁锅、破铁桶、生锈的铁钉铁栓什么的,咱们收了也就收了,但还能用的铁器尽量就不要收了,以免大家为了冲成绩急功近利,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张勤简靠在床头,拧眉想了想,这样势必会拉低光明街的比武成绩。
不过,他已经因此躺到医院来了,要是光明街上也十步丢一个马葫芦盖,那他上下班的路途也太危险了。
“叶主任,你看着办吧,捐钢捐铁的工作不能停,还是要动员大家多为工业建设做贡献的!”
叶满枝心知他这是变相同意了,于是返回光明街就召开基干大会,重新布置了工作。
*
尽管张勤简泡了病号,但是单位里还有个热心的刘金宝愿意忙前忙后,叶满枝将工作交代给他,就办起了自己的正事。
她通过政审和体检以后,要开始填报高考志愿了。
除了清华、北大、省大、师专,其他大学的名字叶满枝全都没听过。
具体要报考什么专业,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她想跟吴峥嵘商量着填报志愿,但吴峥嵘向来眼高于顶,除了清华、北大、复旦、南开,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将所有院校介绍看了一遍后,让她报省大。
叶满枝是已婚人士,又不舍得离开爹妈,所以她能选择的范围很小,不但要选本省的大学,还要选滨江本地的大学。
她觉得吴峥嵘给的建议不靠谱,所以,就拿着她的志愿表,颠颠儿地去了老宅,向吴爷爷这样的专业人士请教了。
吴院长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叶满枝对高考充满了信心。
“为了配合经济建设的跃进,今年全国新开办了几百所高等院校,数量比照着前几年直接翻了两番。咱们滨江也有不少新成立的专业学院,你随便报吧,估计报了就能考上。”
叶满枝信心倍增,真诚请教道:“爷爷,那我报这个滨江财经学院怎么样啊?”
“财经学院有什么意思?全省最好的经济学专业,就在咱们省大。”
“……”叶满枝默了默,指着另一个学校的名字问,“那滨江青年政治学院咋样?我报政治系行不?”
“青年政治学院也没什么意思,老师还是从省大借调过去的。全省最好的政治系就是咱们省大的,”吴院长不屑道,“其他的学校你还是不要看了,就报省大吧!”
叶满枝:“……”
不愧是亲祖孙,说大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