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她只考一门语文。
早上从大院出发,步行去商业中专的考场时,见到了好几座炼钢的小高炉。
这些小高炉冒着黑烟,工人们全天不间断地守在高炉旁边,一旦有哪个高炉炼出了钢铁,当场就会书写喜报,送去市人委报喜。
叶满枝绕开这些小高炉,在心里将最近准备的几篇作文回忆了一遍。
常规的作文她已经写过很多了,这一个月她准备了一些紧贴时事的作文。
原本只是当做有备无患的,可是当她坐进考场,拿到试卷,看到最后的作文题目时,叶满枝整个人都精神了。
《大跃近中激动人心的一幕》。
这题她准备了差不多的呀!
他们光明街的小高炉,是整个正阳区第一个炼出钢铁的小高炉。
作为炉长的张勤简,当时都快激动疯了。
叶满枝虽然没被选去炼钢,但是见证铁水流出来的那一刻,她也激动落泪了。
不为其他,只因炼钢这事实在是不容易。
为了保持炉内高温,小高炉不能离人,必须24小时有人值守,时不时就要往里面添加焦炭,否则一旦让炉内冷却下来,铁水凝固,那整个高炉就前功尽弃,彻底报废了。
居民们没有炼钢经验,在正式炼出钢铁之前,他们的小高炉已经报废过四次了!
叶满枝精神亢奋,运笔如飞,代入当时的激动心情,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特别真情实感的作文。
这种亢奋一直维持了三天,等她考完最后一门,在考场门口见到来接人的吴峥嵘时,乳燕投林似的飞奔过去,恨不得抱着他狠狠亲上几口。
为高考准备了好几个月,她终于可以解放啦!
吴峥嵘没问她考得如何,接过她手上的挎包说:“走吧,咱妈在家包了饺子,就等着犒劳你呢!”
叶满枝心情好,只觉得今天的军代表同志,英俊得特别有冲击力,忍不住将人拉住小声问:“你带工作证了吗?”
“带了。”
“介绍信呢?”
“带了。”
“……”叶满枝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结婚证呢?带了吗?”
“嗯。”
“你来考场接我,带结婚证干什么?”叶满枝抿着嘴乐。
吴峥嵘反问:“你刚出考场,问我带没带结婚证干什么?”
“算了,”叶满枝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扭头就走,“还是先回家吧。”
别人都是为了考试方便,提前住进了招待所。
这会儿考试已经结束了,他俩要是现在才住进招待所,那也太不像话了
() !
吴峥嵘将人拦住说:“大院里停电停水了,今天可能洗不了澡。”
“哦,那走吧。”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杠杆,我可以撬动地球。
轮到叶满枝这里,就变成了给她一个理由,她就能去招待所洗澡。
但是事到半途,她便有点后悔了,“咱俩还是回家吧,我想上床躺着。”
男人从后面抵住她,声调带着颠簸,“你在这里也可以躺着。”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回头让服务员收拾床单的时候,像什么样子!”叶满枝浑身湿淋淋地冒着热气,往横在胸前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嗔怪道,“你连结婚证都带了,怎么不带个床单啊!”
吴峥嵘在她耳后亲了亲,“下次注意吧,这次有劳小叶同志多站会儿。”
为了支持叶满枝的考试,他俩清心寡欲了一个多月。
这回趁着军工大院里停水停电,夫妻俩在招待所里,好好招待了一宿。
*
小叶主任高考结束,除了夫妻生活恢复正常,日常工作也重新回到了正轨。
领导和同事都挺关心她的考试成绩,尤其是刘金宝,每隔两天就要问问叶主任收到录取通知书没有。
叶满枝本就为成绩紧张,被他几次三番地询问,简直快要烦死刘金宝儿了!
这天,她刚把热心的刘金宝打发走,便接到了区长的电话。
区长亲自往街道打电话的情况,实属罕见。
一般的会议通知或文件精神,都是由秘书代为传达的。
听见区长让他们去区里一趟,叶满枝连忙放下电话,跑去小高炉那边,喊上张勤简。
“什么事啊?这一炉钢水马上就要出来了,”张勤简对炼钢比炼丹还上头,眼瞅着又要成功一炉,他现在根本不想走,“叶主任,你作为街道代表,去区里一趟吧。”
叶满枝在嘈杂的声浪中大喊:“区长亲自来的电话!让咱俩必须一起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哪个区长啊?”
“还能是哪个!”叶满枝觉得老张炼钢炼糊涂了,“陈区长!”
听说是正区长亲自来了电话,张勤简终于回过神来,立即摘下手套和套袖,与她一起去了区人委。
两人来到区长办公室门口时,还见到了永安路街道办的主任副主任。
“老许,知道是什么事吗?”张勤简低声跟人打听。
“不知道,”许主任摇头,透露道,“张副区长和穆副区长都在里面呢,咱们还得等会儿。”
他的话音刚落,区长秘书就推门出来说:“四位同志请进吧!”
几人鱼贯而入,叶满枝果然在办公室里见到了穆区长。
与领导们打过招呼后,笑着冲她点点头。
“听说小叶主任去参加高考了?”陈区长笑着问,“考得怎么样?有把握被大学录取么?”
叶满枝哪有底气说这种大话呀,摆手说:“有的
同志考了两三次都没考上,我今年是第一次参加考试,重在参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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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枝一时没琢磨明白这多锻炼指的是什么,但还是笑着点头答应。
“我说基层工作大有可为,可不是套话,”陈区长正色说,“农村成立了人民公社的消息,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四人纷纷点头。
尽管农村的人民公社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报纸广播天天播报,作为街道干部,对这样的新闻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嗯,现在全国的农村要大搞人民公社,咱们滨江的一些乡镇已经成立人民公社了。市里的意思是,除了农村,在城市也要搞几个人民公社的试点……”
张勤简问:“区长,您喊我们来,不会是想要在光明街成立人民公社吧?”
“确实有这个打算。”陈区长颔首说,“光明街和永安路都处于城乡结合的位置,相比于市里的其他城市街道,你们与乡镇更贴近。而且街道上的居民,有很大一部分是工农结合的。”
永安路的许主任问:“区长,我们虽然听说过人民公社,但对人民公社还真没什么太深入的了解。人家农村的社员可以一起劳动,一起生产,通过公社的组织搞大协作,但咱街道居民分属不同单位,这公社建起来以后,与原来的街道办有什么不同呀?”
陈区长看向张勤简和叶满枝,问:“你们光明街也是这个想法?”
张勤简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按照农村的办法,在城市搞人民公社,确实有点生搬硬套的意思。
但他这人向来听上面指挥,即使他心有疑虑,也不会当着领导的面说出来。
叶满枝是副主任,在外面给张勤简面子,两人一起出席会议的时候,一贯由张勤简代表光明街发言,所以,她跟着张勤简行事,没吱声。
穆兰笑着说:“你看,同志们对公社的情况还比较陌生,咱们区里也不是完全统一口径的。区长,我看这事可以从长计议,市里的试点工作,要不还是暂缓申请吧?”
陈区长拧眉想了想说:“这有些资料,你们先拿回去看看,是否要当全市第一个街道人民公社试点,你们自己拿主意。这属于全新的尝试,大家有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都回去学习探讨一下吧!”
四人一起进来,又一起走出办公室。
许主任蒙头蒙脑地问:“老张,领导这是啥意思啊?这人民公社到底搞不搞?怎么没个准话呢?”
张勤简寻思着心事没应声,叶满枝则帮忙接话说:“领导也没拿定主意呗,区长刚才不是说了嘛,让咱们回去探讨一下。”
双方人马在办公楼门口分手。
张勤简盯着那份烫手山芋似的学习资料,小声说了句,“这叫什么事啊?”
钢铁还没炼完呢,又要让他搞什么人民公社了。
“主任,我觉得这个人民公社其实可以尝试一下。”
“人民公社和街道办,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哪是说尝试就能尝试的!”张勤简带着她走到背阴处,低声交代,“现在街道办只有咱们两个主任,一旦变成人民公社,情况就复杂了!”
街道办由他俩说得算,变成人民公社以后要扩充好几个委员,那可就变天了。
叶满枝翻看着手上的资料,语气轻快道:“你别总想坏处,也要往好处想想啊!咱街道办和乡镇最大的区别是啥?咱没有财政收入呀,街上的税收都要上交到区里!可是这回要是借着试点的机会,成立城市人民公社,那必然要与农村的公社一样,财政可以由咱们街上自行收入,到时候房产税、商业税、交通牌税什么的,全可以由公社自己支配了!”
街道办不是一级政府,只是政府的派出机关,现在做什么事都要向上伸手要钱,给干部们买张汽车月票,都得先攒点小金库。
要是能成立人民公社,把财权握在手里,以后就可以真正放开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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