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人,正是之前欲护送自己回咸安宫的暗卫。
明窈瞳孔骤紧。
本在查问自己的官兵见状,忙不迭上前拱手:“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要事吩咐?”
暗卫高坐在马背上,目光冷冷在人群中搜寻,随手丢给官兵一张画像。
“可
有见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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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本该在队伍前面的明窈此刻却没了踪影。
官兵摇摇头,一时竟也想不起刚刚见到的女子长何模样,只记得她一直低着头啜泣。
“没见过。”
……
乱哄哄的人群后,四喜拽着明窈,飞快逃离城门,二人寻了一处僻静巷子躲起。
两丈多高的木桶挡在身前,重重黑影笼罩在明窈和四喜身上。
明窈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喜努力稳住气息,望着明窈的目光幽怨又哀愁:“当时你将香囊给那姑娘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暗卫不知明窈的香囊中装的什么,四喜却是了如指掌的。
她曾亲眼看见明窈将满满的碎银子塞入香囊中。
四喜垂首低眉:“在河边我看见地上的碎银,就想明白了。”
黑暗中,四喜眼中隐约有泪珠闪现:“姐姐想离开汴京,是吗?你还骗我说明年上元节陪我去金陵赏灯会,结果今夜出城,连我也不带。”
四喜低声呜咽。
明窈好言相劝:“今夜事多,你若是跟着回咸安宫,总比跟在我身边安全些。”
她先前确实想过带上四喜一起走,可谁也没想到沈斫会在汴京四处埋下火药,明窈总不能让四喜跟着自己冒险。
四喜不满,脑袋搁在明窈肩上:“我不管,我只想跟着姐姐。”
明窈好奇:“你怎么找到此处来的?”
四喜猛地站直身子,忽然想起正事:“我遇到了徐大人,他让姐姐先回咸安宫,如今城中处处设防,姐姐只怕脱不得身。”
待明窈回到咸安宫,城门口定不会如现下这般严防死守。
到那时徐季青再想方设法让明窈离开。
风雪迷乱视线,铺天盖地落在汴京上空。
不远处,金吾卫腰佩长剑,面容冷峻穿梭在长街小巷中。
明窈双眉轻蹙,细细沉吟半晌,终还是点了点头。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出自《左传·庄公十年》)
如若这回出城被发现,日后再跑只怕不会是易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雪落满城,在四喜搀扶着明窈从马车上走下时,守在宫门口的金吾卫立刻飞马前往报信,又一路护送明窈和四喜回咸安宫。
而后又飞快出宫安置百姓。
咸安宫僻静冷清,琉璃黄瓦叠着层层的白雪,院中枯树白雪皑皑。
夜风凛冽中,一人立在阴影中,墨绿长袍在风中轻轻曳动。
徐季青脸色苍白,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漂浮,大病未愈,又舟车劳顿了将近半月有余,徐季青的身子大不如前,只是眼中的豁然比往日多了许多。
“他走后,我若是还有几分骨气,也该自缢了事,只是他的心愿未了,我若是真的一意孤行,只怕到了地下
() ,他也会怪罪。”
四喜被明窈打发去了御膳房,庭院空荡无人,唯有雪珠子飘落。
乌木长廊下,明窈一身素白香云纱锦裙,郑重朝徐季青行了一礼。
她不曾见过孟少昶的尸骨,午夜梦回,明窈总觉得自己还在金陵,总觉得汴京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噩梦。
只要她从噩梦挣脱,就还能见到孟少昶。
事到如今,她依然不肯相信孟少昶已经故去,如青烟缥缈,再也寻不得。
徐季青一怔,诧异明窈对孟少昶的执着。他眼眸低垂,唇角勾起苦涩:“我也不曾见他最后一面。”
当年他还是个身无官职的书生,谁都不将他放在眼中。这些年怕虞文忠生疑,徐季青连为孟少昶立衣冠冢都不敢,只是在寺中为孟少昶请了长明灯。
长夜寂寥荒凉,明窈和徐季青相对而立,望着庭院中的茫茫白雪,风声掠过,像是在同故人低语。
徐季青低声道:“我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今夜四更时离京,免得夜长梦多。”
明窈遽然仰起头:“那你呢?”
徐季青平静道:“我想再等等。”
他和明窈不同,他若是辞官回乡,无人能奈他何,可明窈身边还有一个沈烬。
她总不如自己自在逍遥。
且徐季青还没为孟少昶真正翻案。
他轻声:“二殿下今夜不在宫中,即便回来,最快也要后日。”
这是最好的时机。
明窈望着那双深色的眼睛良久,终还是点了点头。
徐季青起身告别,风雪落在他身后,他并未撑伞,任由雪珠子洒落身上。
“徐大人。”
明窈忽然喊住人。
徐季青侧身。
两人隔着风雪相望。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到嘴边的,也只剩一句再寻常不过的——
多谢。
天将亮未亮时,咸安宫忽然起了大火,漫天火光熊熊,亮如白昼。
……
离汴京五百里处。
沈斫懒懒倚靠在青缎软垫上,抬眸望着山中洋洋洒洒的飞雪。
一众宫人穿金戴银,满头珠翠在廊檐下穿梭,纤腰袅娜,步步生莲。
庭院中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出,声声悦耳,如听仙乐。
沈斫拥着侍妾,一双桃花眼向上勾起,笑着朝下首的门客举高酒盏。
他满脸堆笑:“可惜此处离汴京甚远,不然还能瞧瞧我那二哥焦头烂额的嘴脸。百姓愚钝无知,对天神之说深信不疑。”
沈斫脚步虚浮,从案后站起,踉跄这往前走去,手中的酒盏洒去大半杯。
他仰天大笑:“我倒要瞧瞧,我那二哥如何破局!”
席间众门客纷纷起身,笑着恭维沈斫:“殿下英明,此举不废一卒一马,竟能让二殿下慌乱至此。只是我听说,二殿下昨夜已经出城往南骊别院赶来,不知殿下可有良策?”
沈斫一双醉眼惺忪,满脸涨着红色,“一个沈烬,哪里配得上我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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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又自饮三杯,自罚。
沈斫挥挥手,若非侍妾及时扶住,只怕他此刻就要摔在地上:“你们可知,我为何要选在南骊别院?”
他拿手指头戳戳地上铺着的木板,浑浊的脑袋难得清醒一瞬:“这里,易守难攻。”
南骊别院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沈斫早在路上半山腰埋了火药,倘或沈烬敢上山,定然尸骨无存。
门客好奇:“可他若是从后山……”
“……后山?”沈斫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抚掌大笑。
后山几乎是悬崖绝壁,一眼望去崎岖坎坷,连路也没有。即便有神明相助,也不可能会有人从后山徒手爬上来。
“除非我那二哥忽然长出三头六臂,不然根本不可能从后山上来。”
沈斫张扬狂妄,又笑着让侍妾斟酒,仰头一饮而尽。
……
山下雪花乱转,沈烬立在山脚,仰首往上望去,若有所思。
章樾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上拎着一个小太监,那人本是要给沈斫通风报信的,被章樾一箭射中小腿,此刻人吓得没了半条命,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汩汩鲜血蜿蜒流淌在地。
他连连往地上磕头:“二殿下饶命二殿下饶命,小的平日只在别院洒扫,从未……”
章樾一剑横在小太监脖颈上:“殿下问你什么答什么,多说一个字,我立刻废了你的手指头。”
小太监再也不敢多言,颤抖着眼皮望着沈烬。
沈烬漫不经心:“沈斫在路上埋了火药?”
小太监点点头。
沈烬:“埋了多少?埋在何处?”
小太监疯狂摇头:“奴才不知,这些都是三殿下的心腹做的,奴才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
他连连朝沈烬叩首,本还想着说些求饶的话,一想到章樾的剑还横在自己脖颈,又讪讪咽了回去,只拼命朝沈烬磕头。
他不过只是一个洒扫奴仆,对别院的事一无所知。
沈烬拂袖,让人好生看住,莫让他上山通风报信。
山中凛冽,北风呼啸而过,飒飒树影作响。
章樾沉着脸,他们此番出京,只带了五十个精卫,如若沈斫引爆火药,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声:“明日援军或许能到,薛少将军今早已经抵达汴京,待他带兵赶来……”
依理,薛琰本该在三日前抵达,无奈柳娘子突然发病,薛琰无法,只能在路上多耽搁了两日。
“城中火药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得安宁。”
沈烬垂首转动指尖的扳指,倏地想起还在离京前匆匆的那一瞥。
也不知道明窈此刻如何了。
他贸然离京,想来她应是在府上为自己担惊受怕。
() 沈烬眼中厉色褪去两三分,他仰首望着别院后山的陡壁孤峰,面色凛然。
倏尔下令:“取缰绳来。”
章樾一惊,后知后觉沈烬想要从后山徒步爬上别院,当即双膝跪地。
“殿下万万不可,若是三殿下在山上设下埋伏……”
“他不会。”沈烬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再有。
即便有埋伏,他也不可能畏惧上前。
古人云,擒贼先擒王*。(*出自杜甫《前出塞》)
总得先抓到沈斫,才能知晓汴京城中埋了多少火药,救百姓于水中之中。
章樾见沈烬意已决,皱眉道:“我带领弟兄们上山便可,殿下不必冒险……”
“章樾。”
沈烬声音冰冷森严,“……你何时变得这般胆小怕事了?”
他若是连这点胆量也无,只怕早就死在深宫中了。
悬崖绝壁并非夸大其词,也不怪沈斫如此嚣张自信。
沈烬一手攀着岩石,往上望,群山高耸入云,往下望,是无尽深渊。
他定定心神,忽见山脚下远远有金吾卫匆忙赶来,瞧着应当是从汴京赶来的。
来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顾不得从马上摔下,疾步奔至山下,仰首喊人:“殿下……”
声音被风吹得几乎失声,侍卫连着咳嗽好几声,气息还未平稳。
沈烬凝眉:“……可是薛琰带兵来了?”
侍卫连连摇头:“不是,是咸安宫……”
冷风摇曳,侍卫的声音撕碎在空中,落在沈烬耳中只剩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听着不甚清楚。
沈烬双目禁拢。
他拂袖,示意侍卫退开,继续往上攀去。
咸安宫无人居住,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无伤大雅,且他如今也无心顾及。
沈斫还在山上,越往后拖延,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
沈烬不想功亏一篑。
侍卫半跪在地,他直起身,双唇张了又张,喉咙干涸,愣愣望着消失在雪雾中的沈烬。
雪珠子从空中拂落,掉在侍卫眼中。
他低声呢喃:“……可是,咸安宫有明姑娘啊。”
凛冽风声将他所有的声音都淹没。
只剩满地萧然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