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明窈前夜起了高热后,伺候的侍女再不敢大意,时时刻刻盯着明窈的一举一动。
贵妃榻前悬着的霞影纱清透,映着摇曳的烛光。
瞥见明窈款步提裙往偏殿走去,侍女忙不跌跟上,如影随形。
石榴红宝相花纹织雨锦锦裙曳地,昏黄的烛光拥着瑞麟香,笼在明窈周身。
鎏金铜镜前映出一道消瘦单薄的身影,前两日尚衣局送来的锦裙,如今穿在明窈身上,竟还有几分大。
明窈双眉轻拢:“不必叫人跟着,我一个人过去便好。”
侍女笑着跟上:“还是奴婢随娘娘
一起罢?娘娘大病初愈,若是见着风,回来陛下又该怪罪奴婢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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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欲哭无泪:“娘娘……”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殿伺候的宫人也随之下跪,乌泱泱跪了一地。
明窈眼眸错愕,她讶异:“你们……”
侍女俯首跪地,泣不成声,前日后背挨的板子如今还隐隐作疼,她垂首跪着,只觉身后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侍女眼中垂泪:“求娘娘可怜可怜奴婢。”
明窈瞳孔骤紧,电光石火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明窈冷笑:“是他吩咐的?”
侍女跪在地上,哽咽着声音不敢回话。
明窈甩袖往回走,她本是想寻前夜丢落的香囊,那香囊倒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只是里面的红绸是她为孟少昶求的。
明窈不想那方红绸和王府的旧物混之一谈。
侍女感恩戴德,连连朝明窈叩首:“娘娘想要找什么,奴婢替娘娘去就是了。”
她双眼揣着惶恐不安,似是担心明窈因刚刚的事怪罪自己。
明窈摇摇头:“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侍女斟酌道:“昨日珍雀园又教了那鹦鹉说了两句吉利话,娘娘可要见见?奴婢瞧着那鹦鹉伶牙利嘴,倒是比先前说得还要好。”
明窈淡漠:“笼中雀而已,有什么乐子。”
这话一语双关,指桑骂槐。
侍女面色一紧,再不敢多言,讪讪垂下脑袋。
她绞尽脑汁,可惜宫中的乐子无非听戏唱曲。
侍女亦步亦趋跟在明窈身边,笑着道:“宫里新排了新戏曲,娘娘若是想听,奴婢让人去传他们过来。”
提起这事,明窈忽的想到前日和婉娘的错过。
那日在寺庙和沈烬不欢而散,明窈自然没去成橼香楼。
她手指轻轻敲着案几:“听闻橼香楼婉娘子一曲值千金,也不知是真是假。”
侍女一时语塞,她常在宫中,自然对宫外事一无所知:“这,奴婢也不晓得。”
她飞快朝廊檐下的侍女瞥去一眼,当即有人匆忙往养心殿赶去,显然是去请沈烬的示下。
侍女收回目光,忽而对上明窈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侍女心间一紧,忙不迭瞥下眼眸。
半个时辰后,婉娘一身杨妃色蝉翼纱缂丝长裙,纤腰袅袅,翩跹而至。
遥遥望见明窈,婉娘双眼通红,碍于屋中还有侍女在,她虚虚朝明窈行了一礼。
旁的话再不敢多说的。
“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婉娘笑笑,“先前娘娘为《醉花阴》改的曲子,婉娘才疏学浅,又在曲子上改动一一,娘娘可要听听?”
《醉花阴》本是先前明窈为孟少昶而作,她已有多日不曾拿过琵琶了。
明窈眉眼弯弯,眼中难得落入几分柔和
() ,她唇角笑意浅淡:“随你便是。”
锦绣盈眸,婉娘一手抱着琵琶,端坐在缂丝屏风后。
琴声悠悠,伴着吴侬小调在朝和殿回响。
月洞窗前立着的鹦鹉听见琴声,也跟着探进一个小脑袋。
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缂丝屏风后的婉娘瞧。
又趁着宫人不备,悄悄开了鸟笼,扑簌扑簌双翅往朝和殿飞去。
明黄色的羽翎从天而降,满殿宫人大惊失色,婉娘不为所动,纤纤素手在琴弦上拨动。
她唱一句,鹦鹉也跟着唱一句。
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往日在橼香楼,任凭宾客如何喧嚣吵闹,婉娘都不动如山。
可如今眼瞧着那鹦鹉就要往自己琴弦上扑来,那两只爪子抵在琴弦上,也学着婉娘拨动弦丝。
鹦鹉学舌,有样学样。
婉娘忍俊不禁,终于破功,她的琵琶是师父留下的,往日宝贝得很,自然不敢教那鹦鹉踩坏。
忙忙将琵琶递给身后的宫人,不想那鹦鹉也跟着飞去。
婉娘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娘娘这鹦鹉可真是成精了,先前师姐同我说,我还不信来着。”
明窈眼底笑意敛去:“我母亲曾和你通过信,她和你说什么了,她在金陵可还好?”
柳娘子送来的书信多是经过沈烬之手,明窈总担心柳娘子报喜不报忧,又或是有些信被沈烬拦下了。
明窈声音焦急,从椅子上站起。
婉娘赶忙道:“娘娘放心,师姐一切安好,前日和我通信,还说她近来学了两首新曲。又说薛少将军的腿如今也有了知觉。”
高良仍留在金陵,一来为照看温夫人,温夫人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可仍需时时盯着。一来也是为薛琰的伤。
明窈缓缓坐回青缎软席,这事她也曾听母亲提过,那时她欣喜若狂,可又怕柳娘子是为安慰自己故意扯的谎言。
婉娘轻声抚慰:“师姐在金陵一切安好,还请娘娘放宽心。”
她循循善诱,又挑了些许柳娘子的往事讲与明窈听。
年轻的柳娘子倔强不服输。
明窈眼中笑意浅浅:“……你是想同我说,过刚易折?”
婉娘迟疑点点头。
明窈毫不意外:“你来朝和殿前,见过他了?”
婉娘一噎,而后又挽起唇角:“娘娘果真聪慧过人。”
她来朝和殿前,确实在养心殿见过沈烬。
沈烬并未亲自召见婉娘,只是让人在养心殿前跪了一盏茶。
婉娘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该说的不该说的,婉娘心中自有分寸。
明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忽的觉得好笑,只觉自己好像戏中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由沈烬这个执笔人所决定。
明窈没来由得心生厌倦,对什么事都提不起任何兴致:“罢了,你们都下去罢,我乏了,想歇歇。”
婉娘福身应“是”,身影款款走入落日余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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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笼中逃出的鹦鹉高高立在横梁上,俯瞰殿中争先恐后想要抓它入笼的宫人。
它扬高嗓子:“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往日沈烬过来,小太监还未通传,鹦鹉耳听八方,总会未卜先知。
宫人唬了一跳,忙不迭福身跪下行礼。
满殿宫人悉数跪倒在地,可等了半晌,也不见那抹明黄的身影。
鹦鹉嘻嘻一笑,学着往日沈烬的声音:“平身罢。”
宫人又气又好笑,想着上前抓鹦鹉,却见鹦鹉扑扇着翅膀,乖巧停在明窈手边。
侍女连忙上前叮嘱:“娘娘可仔细着点,莫要让鹦鹉啄伤了手。”
鹦鹉歪着脑袋,和明窈对视。
明窈挽唇,让人取了谷粒来,不以为然:“左右也不痛不痒的,有什么要紧?”
她唇角勾起几分讥诮嘲讽,“只怕这宫里,也就它不会说假话了。”
侍女吓得双膝跪地:“娘娘……”
一窗之隔,沈烬立在漆黑的廊檐下,长身玉立。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双黑眸冷冽森寒,如深渊一望无底。
“橼香楼的人,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多宝垂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
婉娘此举实在算不上聪明之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拐弯抹角告诉明窈,沈烬的耳目遍布满宫,她所听见的看见的,都是沈烬想要她听见、看见的。
多宝陪笑道:“总归婉娘子也是为了贵妃娘娘好……”
沈烬面无表情:“依你之意,朕待她不好?”
多宝惶恐不安,伏首跪地:“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他语无伦次,磕磕绊绊道,“奴才只是、只是……”
一语未了,忽见章樾疾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玄色的衣角在风中荡起。
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神情比往日严肃二分。
章樾朝沈烬抱拳:“陛下,臣有要事要奏。”他侧身望向屋中的明窈,突然压低声音。
“此事事关贵妃娘娘,还请陛下移步养心殿。”
沈烬狐疑朝他往去一眼。
偌大的养心殿空荡无声,槅扇木门紧紧闭着,只剩暖黄的烛火摇曳。
沈烬坐在紫檀嵌玉书案后,明窈白日遍寻无果的红绸,此刻就躺在沈烬手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曲,沈烬慢条斯理挑起双眸:“你是说,同陈二河不合的,是孟家的少爷孟少昶?”
章樾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所查到的陈年旧事告诉沈烬:“是。”
陈二河被押入地牢不久便命丧黄泉,章樾辗转找到陈二河先前的狐朋狗友,从他们口中得知陈二河曾是孟家的掌柜。
他会被孟少昶赶出铺子,却是因为曾卖霉烂的药材给明窈。
陈二河对这段往事恨之入骨,寻高人做了那个小人,日日拿银针扎向写着孟少昶生辰八字的小人,诅咒孟少昶不得好死。
那日在汾城遇见明窈,陈二河怕被明窈认出,还鬼鬼祟祟跟了明窈几日。
属实是做贼心虚。
烛光跃动在沈烬眉眼,殿中久久无声。
万籁俱寂。
日落西斜,云影横窗。犹如烈焰的夕阳长久停留在青石台阶上,满殿无声。
良久,沈烬视线缓缓落在那方红绸上。
墨迹泅开,那方红绸久经时日,隐约有褪色的迹象。
他缓缓闭上一双黑眸。
眼前好像晃过明窈站在南天寺的祈福树前,虔诚又专注在红绸上写下生辰八字,对着红绸念念有词。
她那会那会心中所念所想的,竟然是那位不曾谋面的孟家少爷吗?
沈烬眼眸渐冷,曲起的手指在红绸上敲了一敲:“这红绸上所写的,是孟少昶的生辰八字?”
章樾低着脑袋:“是,下官曾找孟府的老人打听过,确实是孟少昶的生辰无误。”
“朕记得,若非那年被污蔑科场舞弊,孟少昶还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前途无量。”
可如今那些污蔑孟少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沈烬慢悠悠抬起眼眸:“那她为孟少昶祈福,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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