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脚步缓慢,他忽然转首侧眸,盯着张太医漫不经心道。
“这世上……可有男子用来避子的药?”
张太医双眸骤紧:“这……请陛下三思!”
张太医跪在地上,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自明窈有了身孕后,高门大族的侯爷公子都以为是张太医治好了沈烬的不足之症,纷纷找他要方子。
可那些人没有子嗣是因为眠花卧柳,染上些旁的毛病。
张太医叠声朝沈烬磕头:“陛下,子嗣一事事关重大,倘若娘娘腹中是公主……”
“那又如何?”
沈烬黑眸幽深淡漠,目光冰冷森寒。
时值盛夏,张太医后背沁出一身薄汗,迎着沈烬的视线,张太医再次叩
() 首。()
“?顛?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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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烬声音轻飘飘:“朕不喜张扬,若是此事让他人知晓……”
他目光掠过张太医。
张太医再次跪地:“陛下放心,下官定守口如瓶。”
……
明窈生子那日正好是深秋。
枫林如画,秋雨绵绵。
坤宁宫上下乱成一团,柳娘子早早入宫陪伴明窈,她握着丝帕细细擦去明窈脸上的汗珠,又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服侍明窈吃下。
产婆是沈烬一早物色好的,祖宗八代都让沈烬查了个遍,千挑万选才挑了三个经验丰富老道的。
明窈躺在柳娘子怀里,眼中脸上都是泪水:“母亲,我好像不行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疼过,感觉五脏六腑快要被撕碎了。
明窈双眼含泪:“母亲,我还想见、想见沈烬。”
柳娘子强装镇定,握着明窈的手道:“陛下还在上早朝,这会子怕是……”
一语未了,忽听檐下传来宫人的通传声,一抹明黄身影从窗下走过。
宫人垂手侍立在门口,遥遥瞧见沈烬的身影,宫人忙不迭上前,大着胆子拦住沈烬。
“陛下万万不可,产房脏污晦气重,若是冲撞了陛下……”
沈烬面无表情:“滚——”
他双眼狠戾冷冽,本还想着上前相劝的产婆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
柳娘子朝后退开两三步,将位子让给沈烬。
明窈疼得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眼前大片大片的白光闪过,她只依稀闻得沈烬身上熟悉的檀香味。
明窈下意识攥紧那一抹香气。
纤纤素手牢牢掐着沈烬手腕,红痕道道,触目惊心。
柳娘子余光瞥见,吓了一大跳,正想着出声提醒,却见沈烬连眉头都不曾皱紧。
他反手握住明窈,那双深黑灰暗的眸子罕见流露出几分慌乱和不安。
产婆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在打颤。
沈烬疾言厉色,他冷声:“若皇后出事,朕绝不会饶了你们。”
宫人齐齐跪在地上。
坤宁宫兵荒马乱。
明窈再次睁开眼睛,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已是掌灯时分,殿中上下灯火通明。
暖阁点着熏香,榻上的狼藉早就不见,明窈轻轻动了动手指。
抬眼当即对上沈烬一双如墨黑眸,他声音沙哑:“……醒了?”
沈烬立刻唤宫人上前,接过参汤递到明窈唇边。
明窈轻咳两三声,她满脸苍白,虚弱无力,满头长发披在身后。
她嗓音嘶哑:“……孩子、孩子呢?”
沈烬眸色一怔,双眉紧紧皱在一处,实话实说:“没看见。”
明窈眼前一黑,身子朝后仰去。
她还以为自己怀的是个死胎。
宫人忙跪在地上,满脸堆笑:“恭喜娘娘,是
() 个小皇子。”
明窈狐疑望向宫人:“他、他还好吗?”
宫人:“娘娘放心,小皇子身子康健,如今正在乳娘那里。”
话落,又忙让人将小皇子从偏殿抱来。
孩子小小的一团,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明窈眼睛笑成弯月,她拿手指头戳戳小孩子的脸。
刚戳完,小孩子立刻号啕大哭。
明窈慌乱不安,直接将孩子往沈烬怀里塞:“你快、快哄哄他!”
沈烬皱眉,面无表情将孩子塞到身旁的宫人手上,他目光从未离开过明窈半分,只命人传张太医入殿。
又让宫人将孩子抱去偏殿,省得扰了明窈的清净。
明窈一时语塞:“你这是……不喜欢他?”
沈烬拧紧双眉,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他只是伸手,轻轻将明窈抱在怀里。
檀香笼罩在沈烬四周,他声音极轻极轻,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劫后余生。
“别丢下我。”
“……窈窈。”
……
沈清昭满月那日,沈烬下旨,立沈清昭为太子。
那孩子眉眼五官像极了沈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性子却是天壤之别。
沈烬喜静,沈清昭却喜动。
刚学会爬时,就喜欢满坤宁宫乱爬,有一回宫人找不着,差点急得大哭,后来才发现沈清昭就躲在园子的牡丹丛中。
明窈当时还以为小孩子是喜欢漂亮的牡丹花,让宫人折下供在汝窑美人瓢中,好让沈清昭随时都可以看到。
可到了第一日,沈清昭还是喜欢往牡丹花丛爬。
小孩子小小的身影,双手抱膝,和牡丹花排排坐。待沈清昭大了点,明窈才从儿子口中得知,他并非喜欢牡丹花,而是——
明窈笑着倒在沈烬怀里:“他说自己是蘑菇,所以得长在土里,不回应宫人也是因为蘑菇不会说话。”
沈烬一手环着明窈的素腰,唇角轻轻挽起,不是因为那小兔崽子好笑,纯粹是给明窈薄面。
沈烬漫不经心道:“那他如今怎么会说话了?”
明窈眼睛笑弯:“他说蘑菇成精了,所以会说人话了。”
沈烬轻哂:“花言巧语。”
明窈给了沈烬一肘子:“别胡说。”
沈烬低眉垂眼,揉捏着明窈的掌心:“他如今都三岁了,再待在坤宁宫也不合适,还是挑个良辰吉日搬去东宫。”
明窈瞠目结舌,难以相信:“他才多大?前日昭昭还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我哄了他好久,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的。”
沈烬勾唇轻笑:“他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明窈轻声嘟囔:“那还不是你经常板着脸,昭昭能不怕你吗?”
烛光摇曳,跃动在沈烬眉眼。
他低头,薄唇轻轻掠过明窈耳尖,低沉声音字字落下。
“那你呢?”
铜镜通透,映出两只十指紧扣的手。
明窈声音渐低,纤纤素腰逐渐塌在沈烬掌中。
耳边是沈烬沉重的气息声。
倏尔,廊檐下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宫人手忙脚乱,跟在沈清昭身后追人。
叫苦不迭:“殿下不可,娘娘已经歇下了。”
沈清昭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撒腿往明窈的寝殿跑去:“我不要你!母后!我要母后!”
紧闭的槅扇木门忽然推开,沈清昭猝不及防撞上一堵高墙。
他抱着来人的大腿,吭哧吭哧往上爬,一张胖乎乎的小脸满是泪水。
沈清昭吸吸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巴巴:“母后,我今夜做了噩梦,梦见父皇他……”
泪水抹在手背上,沈清昭瞪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仰头望去,不偏不倚和沈烬的目光撞上。
沈清昭骤然松开手,讪讪干笑两声,从沈烬腿上滑了下去。
他扯开嗓子大喊:“母后,我、我……”
明窈披着外袍,快步转过缂丝屏风,见沈清昭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当即俯身将小孩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人。
沈清昭看沈烬一眼,洋洋得意弯唇,他半张脸贴在明窈肩上,怯生生道:“我想同母后一起睡。”
明窈轻声细语:“那母后同你父皇……”
沈清昭哇哇大哭:“不要父皇,我不要父皇。”
他扯着明窈的衣袂,“我刚刚做了噩梦,梦见父皇不要我了,太傅说要礼尚往来,那我也不要他了。”
明窈哭笑不得,往后睨了沈烬一眼,满脸写着:你做的好事。
沈烬唇角笑意凉凉。
沈清昭又一次抱紧明窈,绘声绘色和明窈讲述自己的噩梦:“是真的,我梦见父皇要废了我,他说我做不了太子。”
这话简直无稽之谈。
明窈拍着沈清昭的后背,温声宽慰:“只是一个梦罢了,我们昭昭最是勇敢了,一定不会害怕的,是吗?”
沈清昭可怜兮兮:“昭昭害怕,昭昭要和母后一起睡。”
小孩子唇红齿白,明眸皓齿。
明窈一颗心都软和,抚着沈清昭往偏殿走:“母后知道了,母后今夜陪你在偏殿睡,好吗?”
沈清昭沾沾自喜,朝沈烬挥舞着双拳,在明窈看过来时,又立刻换上无家可归、可怜无助的表情。
沈烬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怕沈烬半夜抢走明窈,沈清昭死皮赖脸拽着明窈的衣袂,不肯松开半分。
天还未亮时,沈清昭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多宝公公的声音。
沈清昭闷哼一声,背过身去。
蓦地,他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从榻上坐起,身旁的明窈早不见踪影,他手中攥着的,不过是空荡荡的一身袍衫。
殿外,宫人端着沐盆和青盐鱼贯而入,帐幔挽起,庭院半点天光也不见,黑漆漆一片。
沈清昭又一次往后跌在枕头上:“我、我一定还在做梦。”
多宝赶忙上前,扶着沈清昭坐直身子。
“殿下快别睡了,陛下说,殿下既然有心想要做好一个太子,那便从今日开始随他去上朝,陛下会亲自教导殿下的。”
“殿下,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