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反射的惊呼还未出口,旁边伸来一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的手臂。
人的本能让她借力扶了一把那伸来的胳膊,踉跄中稳住身形,抬头去看。
“谢——”
廊灯澄黄的光线在头顶漫射下来,衬衫西裤的高大男人正在抽烟,扶了她一把的那只手已经重新插回裤兜,低眸看着她。
是那位陆先生。
“谢谢您。”
程若绵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
陆政掸一掸烟灰,似笑非笑地,“见你两次了,两次都在道谢。”
成熟男人不疾不徐的低嗓,像是逗弄,又似是没裹着什么情绪在里头,轻描淡写的一句。
程若绵把手背到身后,指尖似是还残余着他手臂的坚实触感,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尽量让自己显得大方得体,微微笑着说,“……两次都是您帮了我。”
看来,这里已经是他的地盘了,程若绵无意打扰,正要道告辞,就听他开了口,低着眸,唇角一点薄薄的笑痕,“不是应该在躲谷炎吗,怎么会跟他的秘书吃饭?”
看那语气和态度,像是年长者对小姑娘的一点关心,绅士层面,点到即止。
程若绵略怔了一下。
也是,遇见他的这两回,足以他推断出她目前的处境。
“……佟先生帮过我很多次。”
她言简意赅。
陆政没接话,那深沉的眸光还是落在她身上,似捕猎的猛兽绕着已然走投无路的猎物打转时的目光。
程若绵终于寻到交谈停顿的气口,立刻就对他微颔首,道,“那就不打扰了。”
没有等回答,她转身,扶了一把身旁廊柱,迈步上台阶。
回到大厅,佟宇正巧打完了电话,两人便一起离开,佟宇说她不该偷偷跑去结账,程若绵道,也是一点心意。
两人说着走出来,程若绵往那假山后瞥了一眼,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佟宇理所当然说要送她。
程若绵礼貌拒绝了,说要在附近跟同学汇合。她需要独处,需要把事情理理清楚。
佟宇开车离开,程若绵一个人走到街上。
二月温差大,立在寒风萧瑟的人行道上,她一时六神无主。
她若是真的不去丽·宫,谷炎能拿她怎么样呢?最差无非是再次闯进学校里来意图不轨,然后她将再次被送出国。
谷炎会善罢甘休吗?会不会有更多阴险的招数等着她?
程若绵漫无目的往前走。
现在才不过九
点钟,这条街已没什么行人,只有车辆间或一闪而过。
走着走着,模模糊糊觉得左脚后脚跟有些不对劲。她扒着围巾往后翘脚回身低头看,鞋跟摇摇欲坠。
应该是刚刚在回廊转角踩空的那一脚,扭坏了。
程若绵缓缓呼了口气。
不止是她自己的这件事,还有妈妈程雅琴交代的,要找程阳平一事,也亟待她解决。
佟宇也说不清楚,她应该怎么办呢?
身后,有车灯扫来。
她沉浸在思绪中,没太注意。
黑色奔驰缓缓滑行至她身侧,滴了一声。
程若绵转头看去一眼,与此同时,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的身影。
那位陆先生。
澄黄的路灯映着他略偏向她的侧脸,鼻骨挺直,剑眉下一双漆黑的眼一寸不错地看着她。
大约是车里温度高些,他还是单穿着灰衬衫,顶端开了两颗扣子,隐隐能窥到锁骨处的皮肤。
短暂地,谁都没说话。
程若绵莫名很紧张。
这个男人让她失措。
陆政视线下移,看她的鞋,颇绅士地,“……鞋跟儿掉了?”
程若绵慢半拍,藏拙似的把左脚往后蹭了蹭。
他说,“上来吧,送你一程。”
淡淡的语气,像是两人已经算得上认识,他随手帮忙再合理不过。
程若绵还是没吭声。
不是故作姿态,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男人几次三番对她释放了恰到好处的善意,并且也未有任何越界的言语试探,此前的一切都在正常的社交互动范围内。可一旦对上他,她总觉慌乱。
像懵懂不知时已被暗处猛兽锚定的食草动物会出现的莫名感应。
更何况,她心知肚明,这男人的身世背景不可言说深不可测,应少接触为妙。
她招惹不起。
但此刻他的言语神态又是那么坦诚,一个成熟的成年男人随手施与的绅士举动而已,这让她不能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否则显得她唐突且无礼。
沉默片刻,程若绵尽量把语气放得平淡柔和且有礼貌,“……不用了,谢谢您。”
陆政微眯了眸看她的神情。
她是紧张的,戒备的,但又要强作出礼貌和镇定。
明明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喉间干渴,却总是在有意无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幅与世无争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的样子。
黑色的S系奔驰往前顶了些许距离,做出要离开的架势,驾驶座的陆政最后随口一问似的,“……鞋跟儿掉了,你打算怎么走?”
即便站在这儿打了车,车进不了学校,校门口到宿舍的距离也不近,难不成要打赤脚?
“……我导航去附近的鞋店买一双新的。”
程若绵平和地说。
听到这话,车子停住,陆政说,“你导航,我送你过去。”
程若绵略一顿,抿起唇偏头看向车窗里,驾驶座的男人拿出手机打开地图。
真是要帮她搜索附近鞋店的意思。
再拒绝就显得太拿腔拿调太不体面了。
路灯光线朦胧,她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手,骨节修长的大手,有种能够掌控一切的力量感,不由想起他一把攥住谷炎手腕的场景,那一下释放出极强的带着冷硬气质的荷尔蒙。他大约是个干脆的男人吧,干脆到,即使是绅士的举动,由他做出来,也好似有股坏劲儿。
程若绵心跳得飞快,像是剧烈运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