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忽然又变得笑眯眯的,向他这边弯过腰来,一手撑起斗篷挡在身前,似模似样鞠了个躬。
“…………”叶伊赫怎么可能给他真名,“费奥多尔。”
反正他和费奥多尔同时只能出来一个,怎么就不能用同一个名字了。
“呼呼,还是费奥多尔吗,好吧……我亲爱的费佳,”——果戈里口中说着【好吧】,转眼又喊起了爱称来区分他们两个,“您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呢?”
这是一个太过哲学的终极话题,堪比【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和【你到哪里去】,从古至今光是论自由的书都能垒出一座比萨斜塔,每个提出的论据都有更多的论点去反驳它,互相吵得不可开交。
当人们试图用定义去诠释某个非逻辑与符号化的主观概念时,那往往是无法完备的——即使给出了一个定义,但那个给出的定义本身又要被再次定义,无限回溯,直至发现总有一个定义的源头会被另一个定义堆叠,陷入彼此交错的怪圈。
就像果戈里认为【当我的本能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偏要与它反过来做】这件事是自由,那么就可以据此提出反驳【这种非要与本能对着干的意识,岂非也是束缚你的大脑的一种吗】,或者【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去做,才是真的自由】,接着又能开始探究【到底什么才是
() 精神束缚】,然后再度提出新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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ˇ踏瀑飞白的作品《附身陀思的我日行一善》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种放到哪里都能迅速引发口水战、且互相都无法说服对方的话题,唯一的用处是迅速筛出与自己三观一致的同道中人。
就果戈里现在问他的这个问题,让苏格拉底来正面回答也没用。
而叶伊赫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始终执着追逐自由这点,岂非也是一种不自由?”叶伊赫反问他,“抛弃追逐自由的执念,岂非才是真正的自由?”
别给他再叨咕什么自由不自由了,直接从脑子里删掉。
果戈里微微张大嘴巴,“…………”
好像,有点,没办法反驳。
果戈里整个都呆住了,好似石化般,连大脑都在疯狂运行到烧机。
沉默旁听完的斯蒂文森,抬手,慢慢鼓起了掌。
终于有英雄站了出来!
“何况,你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脑子里纠结这些,”
用手撑着下巴的叶伊赫叹口气,顺便借这个话题给自己的双重人格设定添上生动一笔,“而我,当我出现在这里与你们对话时,就已经是称得上是【自由】了。”
果戈里的异色瞳缓慢睁大,望着眼前这位半垂下眼的第二人格。望着他好似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耶稣,如此安然且平静的接受了自身的命运——被囚禁在他人身体中的命运。
这才是真正被禁锢在黄金笼中的飞鸟。
“原来,”果戈里向他踏出一步,声音甚至带着些许的轻颤,“你才是我的……”
————世界忽然失去了声音。
与刚才系统的情况类似,或许更异常些,包括他这次的出现也是……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意识,就像一只猫爪悄悄贴上桌边的水杯。
在某个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推下桌的水杯一样坠落。
叶伊赫感到身边的风景在迅速褪去,就像放置了经年累月的旧胶片,剩下的仅剩朦胧斑驳的黑暗。只有那股失重感始终伴随着他,好似有呼啸的风声吹拂在耳畔,又有一只手在攥紧心脏。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在下坠的过程中,他隐约能从这片虚无的黑暗感知到某些东西——暴雪、荒原、沙漠、书、十字架、镣铐、热武器,还有更多一晃而过的虚影。
最终,那些东西都消失在黑暗的洪流里,但他却没有像水杯那样摔得粉碎,而是骤然跌入了海底那般,荡漾的水面在远离视野,无数气泡翻滚着向上涌去。
恍惚间,这一幕好似与真正的、属于他的过往记忆重叠。
咕唔,他不会游泳……
求生的本能驱使叶伊赫向上伸出手,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实是在意识之中,不会有人来救他——
指尖被触碰到了。
叶伊赫睁大眼睛,口鼻间骤然涌出许多细碎的
() 气泡。
这份柔软的触感不是错觉。因为紧接着,那只手真正握住了他的,并将仍在下沉的身躯拉起,逐渐远离正要吞噬他的黑暗海底。
在这片意识虚构的茫茫大海里,一切幻象都转瞬即逝,死亡笼罩的阴影也不过是错觉。
下一刻,叶伊赫站稳在更高处的、好似抬手能触碰到天的地方,脚下是地毯的柔软触感。
他站在一座高塔里。
或者说,塔内的宫殿。
如果朝窗外望去,则能看见整个空间是一组由螺旋阶梯组成的无限延伸,塔只是属于它的一部分,就如同眼前悬浮在空中的无数蜡烛一样,连它自己也是阶梯的装饰品——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设计,但这里是意识,意识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比我预想的要顺利许多。”
清澈的少年声线响起,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优雅,就像浸泡过恶渊的果实又被人捞起,怜爱的托在掌心之中。
对叶伊赫而言,这道声音却太过熟稔,咬字的韵律与发音却与他截然不同。
他缓慢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面前正松开他的手的,是费奥多尔本人。
叶伊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没有常年练截拳道磨砺出的薄茧,肌肤下的淡青色血管十足分明。
在这片属于身体主人的意识空间中,他似乎……仍显现出费奥多尔的样貌。
叶伊赫想了想,又去捋起左手的衣袖。
明明刚才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此刻却又变得浑身干净清爽,连半点水渍都找不到。
在原本留下淡白的刻字痕迹的小臂内侧,入眼的此刻却一片光滑。
“在找这个吗?”
费奥多尔在向他露出极轻的两声笑——接着,他抬起小臂,也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左边衣袖,将它展示在叶伊赫的面前。
那行有着漂亮花体的【нашёлтебя】,再清楚不过地倒影在他的眼底。
“………”
叶伊赫很想叹着气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当时养伤养得有多辛苦,但还是忍住了。
“你确实找到我了……”
他仅是闭了闭眼,平静面对这位拥有相同容貌的【自己】,“终于。”
“终于。”
费奥多尔慢慢复述一遍这个单词,唇角始终透着浅淡的笑意。在无数浮空蜡烛的火苗下,他那双同样微微弯起的眼眸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极漂亮的绛紫色。
“你的精神也比我预计中的要差许多。”
……这是当然的,他之前使用身体的时间太长,消耗的精神力完全没有补足……他现在依旧困得要命!
但叶伊赫才不会给他解释这个,“如果我的精神很强,你就不会直到现在才察觉我的存在。”
——他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还带上些许谨慎。
“确实如此,[善]的幼苗总是成长得细小、脆弱,需要精心呵护……”
费奥多尔的语速并不快,“反过来说,如果我想要吞噬你,也是轻而易举。”
他向这边靠得近了一些,仍然露着小臂那行刻字的左手抬起,五指张开,却仅有指尖轻轻压在叶伊赫的心脏位置。
“你该怎么办呢?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