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阴风阵阵, 冷冷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般。
舒甜吓得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舒甜突然眼前一黑,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对方强有力的胳膊环绕着她, 她的面颊靠在那人衣缎上,一片冰凉, 头顶有淡淡的药香传来。
舒甜诧异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夜屿剑眉星目,眼神如海底一般幽深,漆黑一片,望不到底。
四目相对, 夜屿眸光微动,侧头,逼近舒甜。
舒甜缩在夜屿怀中,瞪大了眼——夜屿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他眉眼深邃, 鼻梁英挺, 嘴唇棱角分明, 他眼眸半闭, 凑近舒甜的唇角。
舒甜几乎以为夜屿要吻她。
可夜屿隔着一指的距离,停下了。
气息喷薄在舒甜粉颊上,痒痒的。
舒甜心跳得飞快, 推不敢推, 动不敢动, 手足无措的她, 只得攥紧夜屿的衣襟。
夜屿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
冯丙和玉娘追了出来。
“人呢?”
他们环顾四周, 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目光转向墙角——有一对爱侣正靠在墙边,男子身量高挑,一叶灰色斗篷宽大无比,将姑娘的身子裹住,只露出一点裙角,男子背对着他们,正忘情地吻着心爱的姑娘。
一旁的小贩啧啧两声:“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去哪儿亲热不好?非要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那对爱侣置若罔闻,男子将姑娘裹得更紧,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姑娘伸手反抱住他,如胶似漆。
冯丙收回目光。
他神色郁郁,低声问玉娘:“你出来的时候,可有人知道?”
玉娘摇头,道:“绝对没有。”
冯丙眸色微眯,他应该没有看走眼,确实是有人跟踪他们,但天色太黑,巷子口又是背光,他看不清那人样貌,也不知是男是女。
冯丙面色不善,吩咐道:“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被发现了。”
玉娘连忙应声,便匆匆走向人流,沿着长街,回锦衣卫指挥司去了。
玉娘走后,冯丙还是有些不放心,目送她一段之后,才自行离开。
夜里的风凉飕飕的,巷子口那对“爱侣”仍然一动不动地依靠在一起,羡煞旁人。
夜屿垂眸,看了一眼。
舒甜的发顶柔亮乌黑,青丝如瀑,顺滑无比。
她靠在他怀里,两只手笨拙又用力地抱着他,好似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整个身子,软绵绵的。
夜屿轻咳一声。
“你抱够了没有。”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舒甜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夜屿怀里,生怕那巷子里的男子发现自己的存在。
舒甜抬起头,用极小的声音问:“他们走了?”
“走了很久了。”夜屿面无表情。
舒甜“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粉颊红透,她低着头,不愿被夜屿看见。
夜屿不动声色,退开一步。
舒甜长长舒了口气。
刚刚吓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如果为了三倍工钱把小命搭进去,可就太不值当了!
夜屿见她神思悠悠,问:“你怎么在这儿?”
舒甜道:“大人,你不是让我盯着玉娘吗?我在路上见到她行踪鬼祟,于是便跟了过来……谁知道,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夜屿眼眸微眯。
他今夜便装来到城南,在武义巷附近查反诗一案,恰好路过这条长街,没想到就在巷子口看见了舒甜。
还阴差阳错救了她。
夜屿沉声:“什么秘密?”
舒甜刚要开口,肚子便“咕咕”两声,替她回答了。
舒甜:“……”
她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有点儿饿了。”
晚上熬的桂圆红枣粥几乎都留给刘氏了,她本就没怎么喝,原来打算回到锦衣卫指挥司再找点儿吃的,却没想到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
夜屿面色微顿,他已经记不得“饿”是什么感觉了。
舒甜挤出一脸笑容,道:“大人……我饿着肚子,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他长眉微蹙,没有回答。
舒甜看着他,表情越来越可怜:“自从爹爹病了,我一顿好饭都没有吃过……今夜我回家搬东西,也是为了住到锦衣卫指挥司,更好地执行大人吩咐的任务……方才,还差点儿惨招毒手了……唉,吃顿饭压压惊也是应该的吧?”
夜屿:“……”
总之她就是想吃。
夜屿绷着一张脸,吐出几个字。
“下不为例。”
舒甜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她甜甜地笑起来:“大人真好!那我们去城北的江味楼吧,听说那儿是城北最好的酒楼,有很多菜式都很别致,我早就想去开开眼界了……”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
夜屿沉默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要拉她一把,免得两人被人潮冲散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江味楼。
舒甜站在门口,眼睛都能瞪出花来。
“江味楼原来这么大呀?”舒甜站在江味楼门口,抬头数了数,江味楼一共六层,每一层都座无虚席。
有客人从店内出来,门口的小二,堆起一脸笑容,点头哈腰地行礼。
舒甜走上前去,问道:“小二,帮我安排个清净点儿的位置吧。”
小二抬起眼帘,打量了一眼舒甜,她容姿俏丽,五官精致,气质不凡,但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装饰,可见……不是个有钱的主儿。
“不好意思,没位置了。”小二冷冷答道,转身要走。
舒甜疑惑道:“方才不是有人出来了吗?应该有位置空出来了呀……”
小二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那几位贵客坐的可是顶楼的厢房,能看到整个城北的景色,没个几十两银子,可进不去。”他看着舒甜,轻蔑地笑了笑,凑近她道:“小娘子,钱带够了吗?”
舒甜面色微顿,下意识退了一步。
背后被一只大手,轻轻托住,舒甜稳住身子,回头看去。
夜屿面色冷淡,眉峰如崇山峻岭一般渺远,却又隐隐带着一股肃然之气。
夜屿瞥了一眼小二:“活够了?”
夜屿面容冷峻,轻声一句,就杀气迸现。
小二愣住,仔细打量起夜屿来,夜屿今日穿了一身黑色便服,金丝云纹,做工精细,腰间玉带温润,一看便价值连城。
当小二的目光落到夜屿腰间牙牌之时,顿时变了脸色:“锦、锦衣卫?”
掌柜的注意到门口动静,出来一看,他是见过些世面的,只一眼,便吓得面如土色。
他一巴掌拍向小二:“你个狗东西,指挥使大人亲自驾临,居然还敢怠慢!活得不耐烦了?”
小二被打得眼冒金星,两腿抖如糠筛,连忙跪地请罪。
掌柜的擦了把汗,赔了一脸笑:“指挥使大人屈尊前来,简直让小店蓬荜生辉,里边请,里边请!”
夜屿淡淡扫了舒甜一眼:“还不走?”
舒甜反应过来,连忙紧紧跟上夜屿。
早知道锦衣卫的牙牌这么好使,她也要把夜屿给的那块牙牌带在身上才是。
掌柜的一面引路,一面热情地介绍道:“大人,姑娘,江味楼在京城开了十几年了,我们的顶楼,最是宜人,可以一边享美味,一边赏美景……”
说罢,他便将夜屿和舒甜,引到了六楼。
舒甜第一次来到江味楼,这六楼居然是一个天台,上面砌了一个顶棚,就像一个巨大的亭子一般。
站在亭子里,大半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苍穹之下灯火璀璨,苍穹之上点点星光,汇聚成一整副暗夜的图谱,唯美壮丽。
“哇~好美啊~”舒甜不自觉出声。
掌柜的见舒甜发出感叹,便接着道:“姑娘真有眼光,我们江味楼除了夜景美,美食更是出色,两位想吃点什么?”
掌柜的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夜屿。
夜屿淡漠地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舒甜回头一看,怯生生问:“大人……”
夜屿眉宇微动,淡声道:“自己点。”
舒甜一愣,笑逐颜开,她声音郎朗:“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有特色的菜,统统上来!”
夜屿眼角抽了下,没说话。
掌柜的领了差事,连忙下单去了。
舒甜有些兴奋地坐到桌前,她笑道:“我听说江味楼的清蒸鱼做得最好,鲜嫩多汁,入口极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
夜屿淡淡应了声。
虽然过去了多年,但他记得那滋味。
夜风微拂,舒甜拢了拢长发,抬眸,发现夜屿的目光,正投向城北某处。
“大人,你在看什么?”
夜屿面色微凝,收回目光。
“没什么。”夜屿抬眸,凝视舒甜一瞬,道:“你听到的秘密,可以说了罢!?”
舒甜连忙点头,便将自己在巷子口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夜屿听。
夜屿听完,浓眉微拢,深思一瞬。
这些年来,锦衣卫和东厂明争暗斗,硝烟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