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道:“当年和成王府联姻,是皇帝赐婚,祖父怎又把错揽到你自个儿身上去了。”
“虽说是赐婚,可在这之前皇帝确实是有问过我意见,我当时觉得吧,一个成王世子或许还是能配得上我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大孙女,便允了,却没承想那王府却成了锁住金丝雀的牢笼。”
“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不过冉儿的事,我倒是有几分主意。”
“哦?是谁家的儿郎?”
“苏家的。”
“苏学林的儿子?”张老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印象。
“是苏学林弟弟苏学义的儿子,叫做苏长平,和冉儿一样,均是十七岁。”
“这两孩子见过面?”
“早在京城就见过,这次她离家出走到了封乐,遇到安王,差点被欺负了去,好在被秋大人的人给救了,之后又遇上那苏家儿郎,一直缠着人家。”
“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的惹得冉儿这般神魂颠倒?”
“一个老实稳重的孩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品性不坏,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张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人家可是有意,还是咱们冉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前两日去苏大爷家吃寿宴,他夫人就找我说了这事,想让我
打听打听您的心思,您若是愿意,他们便遣媒人来提亲。()”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张嫣见这事情差不多敲定,这才转了话题道:“祖父这次来,目的不在归田养老吧。”
张老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咯。”
“话虽这么说,可若是没有前辈们带着,后辈们还得继续摸着石头过河不是?”
张老道:“看着吧,看看这次和辛宰的较量中,他若是能打得漂亮,再另说。”
张嫣却摇了摇头:“祖父,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老看着她。
张嫣道:“倘若以前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过便算了,但如今知道父亲是怎么没的,我就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就算是被骂乱臣贼子,我也在所不惜。”
张老的独子,张嫣的父亲张瑛,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战死沙场,死后荣耀加身,受人敬仰。
张嫣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父亲为了保卫这个国家战死沙场,就因为这一点,她至少也不能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然而前不久祖父告诉她,张瑛之死,实则是死在司马家皇室夺嫡的战争中。
当年,现今的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和荣王二人都是炙手可热的继承人选。
信王虽出身不好,但自小养在皇后身边,如同嫡子,而荣王位先皇贵妃所生,身份同样贵不可言。
张瑛的妻子和荣王妃却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即便当时张老不偏不倚,一心只效忠先皇,但仍成为信王忌惮惮对象,生怕二人联合,对他不利。
为了斩掉荣王身边的这位连襟和潜在的威胁,适逢羌胡来犯,信王向先王推荐张瑛带兵出征。
却在张瑛出征的时候釜底抽薪,于战役最关键时刻设计拦住大军粮草长达五日之久,致使延误战机,但张瑛仍是克服条件,将战马杀死充饥,带领士兵埋伏荒漠,采取游击战法,将羌胡大军分化并逐个击破,最终取得胜利,然五万将士最终仅剩不到一千人归家,张瑛也在那场战役中惨烈牺牲。
外人不知,只知道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过去的张嫣也是这么认为。
同年信王上位,为了掩盖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下令追封张瑛为镇国大将军,并将张老选入内阁,同时还为张瑛之女张嫣赐婚,将她嫁给了当时身份颇为显贵的成王世子。
张嫣被困在成王府数年,后来得知父亲身死的真实原因,再加上无子而备受冷落,便忍无可忍,提出和离。
再后来为找回离家出走的胞妹下了沥州,遇到秋梦期二人,接受了二人抛出的橄榄枝。
一切看起来都不可思议,但一切又如此顺理成章。
父亲被
() 设计身死,祖父被逼致仕,便彻底寒了张家人的心,张嫣再无顾虑,如果说秋梦期苏韵要反,张嫣绝对是头号支持分子。
张老叹了口气:“你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拦着你。”
张嫣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但有一件事非您不可!”
“哦?何事?”
“将来大人和夫人正式起事,声讨司马家的檄文,必须得出自您的手。”
所谓檄文,是用于征召晓谕或声讨及揭发罪行等的文书,具有超强的战斗性和号召力,当由身份地位越高越有影响力的人撰写,影响力就越大。
“难为嫣儿能看得起祖父,人人都说祖父性子温吞,意见从不和皇帝相左,都说我不过是皇帝的一只学舌鹦鹉,这样的人,怎能写得出令人信服的檄文?”
“祖父何必妄自菲薄,并非所有看似大义凛然冒死上谏的都是义胆忠肝的良臣,也并非所有附庸者皆是奸臣或无能之辈,祖父从未言语过激,却屡屡从昏君手下不知挽回了多少损失阻止了多少过错。”
张老笑了,一半欣慰一般自嘲,欣慰着孙女能懂自己,而自嘲的是,隐忍这么多年,到头来不也是落了这么个结果。
当初一早就知道儿子出事是信王从中作梗,但以自己的能力对上皇帝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儿子忠义,他便听着儿子最后最后的遗言放弃追究前事,做了杀人凶手手下一条温顺的狗。
原以为新君勤政爱民,便想放下过往,没想到勤勉不过才两三年,就露出颓势。
当对上了功高盖主的勋国公,这天家父子二人又重启当年的手法,断绝粮草,无中生有栽赃陷害,致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勋国公株连九族数百人殒命。
当时他就在想,如此隐忍到底对不对。
但倘若不隐忍又能如何,谁能敌得过天下之主!
可惜再隐忍,也还是在年迈的时候被削了官,踢出了内阁,最后空出来的位子还为皇帝挣了二十万两银子。
可悲!
他看着孙女道:“苏学林铁面无私忠肝义胆,此事又涉及他女儿女婿,为何不请他写。”
张嫣摇头:“依孙女看,苏学林不及祖父一半。”
张老一下被戴了个高帽,抚须大笑:“孩子,你这也偏心得太厉害了。”
“倒还真不是偏心,不管是真心上谏也好为博清名也罢,依我看冒死上谏,倘若皇帝不受谏就血溅当场,这样的方式愚蠢至极。”
“此话怎讲?”
“当今世上,各式各样的谏臣何其多,祖父能记得多少个?而这些人当中,撞柱而死的又有多少个,最重要的是,最后皇帝真的妥协了吗?”
张老沉默了。
“不仅没有妥协,其家人下场也跟着极为惨烈,苏学林这次没死成,但被栽赃流放,若不是遇到秋植,家眷下场不堪设想,这样的人不顾兄弟妻儿心中无爱,不思另辟蹊径解决问题,却如同蛮牛一般莽撞行事,与那些莽夫无二,就算有满腹经纶又如何堪当大任!”
“更可笑的是,到了封乐,明明女儿女婿为百姓做出如此贡献,却仍对上面的昏君念念不忘,无视儿女的付出,更无视百姓生活的变化,就是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
“恕孙女直言,苏学林差祖父的,不止一丁半点。”
张老笑道:“你说苏学林明知结果却仍强谏,是不睿智,可这次祖父焉不是和他一样,不然也不会落了如今下场。”
张嫣却狡黠一笑:“既然如此,祖父被摘了官后为何不好好待在京都,却不远千里辗转前来封乐,您不妨就承认吧,您觉得大焱气数到头了,预感新君或许出现在东南面,这才顺势让皇帝摘了您的帽子,却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南边而来——您说我猜的可准?”
张老扶须长叹:“我时常叹你不是个男儿身,不过今时今日形势已不同以往,再加上今日见了苏学林的女儿,觉得你是女儿身也挺好,倘若她能成事,你便也不差,如今你们不过才崭露头角,尚看不出什么。”
“若想要我来写这檄文也不是不成,拿出些真本事来吧。”
张嫣脸上大喜,道:“那祖父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