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眼睫轻轻一颤,在睡眠中捂出了汗,连带眼角都湿润着,把那一片的睫毛浸出漆黑油润的色泽。
他让自己专注到正事上去。
东珠海的异动,谢斯南专门为魔尊而设的局,镜宗当真就一无所知?
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前往,就连他这个入门不足半年的新弟子申请,也一并同意了。
就不怕危险吗?
还是说……
掌门他,究竟送了一船什么人上来?
一道极力压低的呼吸声凭空出现在两人耳畔。
就和他们一墙之隔。
“你不会饿着肚子飞过去的,你只会饿着肚子走过去。”翎卿恶劣地笑起来,头也不回,反手掷出小臂上的殷红短刀。
噗——
短刀没体,门外的人叫都没能叫出来一声,就倒了下去。
“继续睡吧,我去看看。”翎卿推开门,跨过地上倒在血泊里的黑衣杀手,俯身抽出插在尸体喉咙上的刀,大步朝外走去。
被独自留在屋子里的亦无殊想了想,反手给自己把门关上了。
说的有理。
大中午的不睡觉干嘛?
翎卿一早就用神识探查清楚了灵舟上各人的房间,他住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和其他弟子隔着一段,隔壁就是两位随行长老。
这是沐青怕他闹出事来,故意安排的风水宝地。
他出门之后,没管身后乱成一团的厢房,直接朝着沐青长老那边而去。
两个黑衣人正在围攻沐青长老。
沐青长老修为不低,但这毕竟是在灵舟上,出手狠了,这两个杀手承不承受得住她不知道,这艘船和船上的其他人肯定承受不住,天然就受了几分桎梏。
但也只是片刻,灵舟再重要,还能有弟子重要吗?不知道多少人混了上来,她必须尽快脱身才行。
这两个杀手也真是了得,都是大乘期。
要知道,元婴这种修为,放在外面都能称一句元婴真君元婴老祖,现在一趟刺杀而已,居然出动了两个大乘期的修士。
真就元婴遍地走出窍多如狗?
显然不可能。
这只说明背后的人势力之深厚,已经到了让人忌惮的地步。
那两个杀手配合极为默契,出手动作间恍惚竟像是一个人,沐青长老被两人夹击,节节倒退,真想不管其他,放开拳脚跟这两人好好打一场。
她怒喝一声,“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宵小鼠辈,不敢报上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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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卿眉心一抽,转头望去。
他没有犹豫,转身就要往回走。
正好沐青长老那边把剩下那名杀手解决,着急地往这边赶过来,翎卿的房门口也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亦无殊悠哉迈过门口两具尸体,没有看吓呆了瘫坐在地的萧戚,朝着翎卿走去。
这时,又是几名杀手破墙而入,整艘灵舟的墙顷刻间就被拆了一半。
他们落地后立刻发现了局势严峻,看了看走廊尽头的沐青,以及另一位闻声而至的长老,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亦无殊,还有他身后刚刚赶过来、一身狼狈的弟子。
杀手们不约而同,一窝蜂涌涌向了唯一落单的翎卿。
“都别过来!放下武器!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黑衣杀手把翎卿箍在身前,恶狠狠地威胁。
() 翎卿:“……”
亦无殊:“……”
也是不容易,这里足足二个方向,二方人,这些人给自己选了个必死无疑。
沐青长老一手提着剑,上前一步:“你敢伤我门内弟子试试!”
“哼,长老不必威胁我,我们既然敢来,自然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手上一凉。
翎卿一抬头,面色如雪,在他手臂上一按。
噼——
杀手的手臂里就跟被塞了个爆竹一样,皮开肉绽,骨头渣子横飞。
“!!!!啊啊啊啊啊!”
翎卿轻松摆脱了他,朝前走去。
杀手半边身体爆开,很快再发不出半点叫声,其他杀手也没能幸免,连逃跑都来不及,尽皆爆成了一摊烂肉。
鲜血溅满了整个走廊,翎卿随手抹了一把擦脸,也不管抹干净没有,一手拎着自己刀,朝亦无殊走去。
那些聚集过来了不少弟子,也不管亦无殊怎么会在这里,全都吓得躲在亦无殊身后。
虽说这个等级的战斗确实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但一群常年出任务,和危险打交道的弟子,竟然被吓成了鹌鹑。
翎卿看向他们。
明明没做什么吓人的举动,那些人却被他这一眼吓得到退一步。
翎卿抬手一招,一名弟子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你你你——”
翎卿轻松拧断了他的脖子,把人丢垃圾一样丢到地上。
走廊里鸦雀无声。
好半晌,沐青长老才艰涩道:“你做什么?”
翎卿没理她,又朝另一个弟子伸出手。
沐青长老大喝:“微生长嬴!”
翎卿抬了下眼睫,他脸上沾了血,沿着下颌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刚刚给这些杀手带路,长老没听见吗?”
以沐青长老的修为,除了翎卿和亦无殊这边,这艘船上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哪怕刚才在和人打斗,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沐青长老本想否认,脑子里却闪过一道声音:
“对对对,微生长嬴就在这里,别杀我,我把你带到了。”
如此谄媚,如此迫不及待,即无骨气,也无道义,显得像个小人。
她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另一名长老皱眉道:“刚才情急,况且这种事自由宗门规矩处置,我会如实禀报掌门,该怎么惩罚自有戒律堂定夺,没有你动用私刑的道理。”
“道理?我又不讲这种东西,”翎卿笑了一声,“长老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先把你埋在这里,再去杀他们。”
长老哪能容他如此挑衅,须发倒竖,就要发作,给他一个教训。
沐青急忙上前拦住他,到底还是不忍:“洞天长老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冷静一下,这些弟子有错,回去自会受到处罚,况且……他们远远没到要死的地步。”
杀手又不是这些弟子派来的,遇到这种事谁都不想。那又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算做出一些于理不容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她不是说这种行为就是对的,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罪不至死罢了。
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原本还低着头躲避翎卿视线的弟子又理直气壮起来,正要拿出一副师兄的派头,教训教训这嚣张的新弟子。翎卿说:“我真是有点受够你们镜宗了。”
这话就说的生分了。
——你们镜宗?
你不是镜宗弟子吗?
沐青长老向来把镜宗弟子当自己的孩子,听不得这种话,但这毕竟是人家受了委屈,只得耐下性子,还想再劝劝。
“每次跟百里璟沾上点边,就总有些人,莫名其妙跳出来做一些恶心的事情,我寻思着人不该这么蠢,至少不该蠢成一窝,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宗门,怎么就遍地蠢货乱走呢?”
沐青长老:“…………”
洞天长老七窍生烟:“你放肆!”
翎卿冷冷看了他一眼。
恐怖威压当场压下,洞天长老胸口一突,一口血喷了二尺。
把他最近的弟子淋了一身。
其余人无不浑身一凉。
这个人竟然……真的朝长老动手了。
他竟然真的敢……
不不不,他竟然真有这个实力!
翎卿的威压是无差别的,并没有放过谁,沐青长老大脑也濒临炸开。
她嘴动了动,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些弟子护在身后。
“长老还真是善良啊,上次张旭之骂你,真是骂轻了。”翎卿轻笑,“您是什么贱骨头吗?站在船边上听这些人骂你那么久,听得很开心吧?是不是回去之后又要反省自己哪里教育出错了。”
沐青长老嘴唇颤抖。
“别反省了,就您这样的,再教一百年也教不出好弟子。”
翎卿说得轻柔而残忍。
“因为,这些畜牲,就是您养蛊养出来的啊。”
他真的厌烦透了。
这些人还真是……不知道该说善良,还是太吝啬,以至于舍不得用一下自己的脑子,竟然没人认真想一想,掌门将百里璟驱逐出镜宗,单单是因为那庄陈年旧事?
因为死在魔域的那些弟子?
百里璟在镜宗一百多年,让整个镜宗爱他护他,为他痴狂,而他本人就只做过那么寥寥几件事吗?
“你纵容他们犯错,不要觉得不对——您嘴上说着要处罚,其实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会觉得处罚他们的人不应该。”
“这种惩罚有用吗?”
沐青长老后退一步,“你……我……”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说他们罪不至死,那你想过没有?”翎卿一寸寸敲裂她的认知,“——他们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吗?”
沐青长老呆住。()
“??????????癐?彎???葶??救??Ⅻ豔??N瞍???葶?偛?敧虎????????煓榖?????衟捫????????豔繶?齴?絙葶?偛??敧??譎????驚葶?偛??譎????魎????葶?N??N?筫虎?g?瑥?岕靛??奵?虎????鱕??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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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们大气不敢喘,脑袋缺氧晕眩,但终究是多年的爱慕占了上风,有弟子站出来辩白: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们和小璟关系好,他愿意保护我们怎么了?那些人低贱不说,还对小璟处处不敬,死了不是活该吗?”
翎卿挥手,五指划过空气。
说话的弟子双目圆瞪倒下去。
又死了一个。
“长、长老……不、仙尊!仙尊救我们!”弟子顾不上疑惑这人的实力了,连滚带爬跑向亦无殊。
现在只有亦无殊能救他们。
他们伸出手,去抓亦无殊的衣角。
可还没碰到,就断了气,扑通倒在地上。
在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亦无殊纹丝未动。他原本倚着墙,像一尊不太清冷慈悲的神像,亦或者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相的神明,永恒微笑着。
却不惹尘埃。
沐青长老浑身颤栗。
“长老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翎卿说,“我跟你们掌门不太一样。”
“我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他不会无端去招惹别人,只会在别人找了他的麻烦之后反击,而且主要别人没把他得罪死,他都不会对对方下死手,是个和长老一样善良的人。但我不是,别人不需要怎么得罪我,只要让我看不顺眼了,我就会收拾他们。”
魔域是块复杂的地方,血腥和暴力构成了他的底色,但若是仅凭着一腔蛮力,最多只能在这块地方上立足,而不可能统治它。
某种意义上而言,那里已经变成一个蛮荒的国度,只要牵涉上了利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绝不会少。
如果一个人只是肌肉发达,没有与之匹配的脑子,那他撑不住这样的地方。
也不可能在老魔尊死后迅速接手过魔域。
在从前,翎卿做事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一个温孤宴舟。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死亡威胁,一个温声安抚。
一唱一和,让人提心吊胆的同时又会想,只要自己听话,就不会死,只要不做出找死的事情,翎卿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遗憾的是,温孤宴舟死了,接替他工作唱红脸的那位也不在这里。
这里只剩下一个暴君。
一个靠着暴力镇压,强迫别人向他投诚的暴君。
“惹出这么大的事,回去你要怎么交代啊?”走廊里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
亦无殊倚在门边,望着他轻轻叹息。
“为什么要交代呢?”翎卿轻声,冰雕雪砌的一张脸,玉面无暇,比他还要纯白无辜的模样,轻轻地笑着,“现在全修真界谁不知道,百里璟得罪了魔尊,而这些弟子和百里璟这么交好,在他走了之后,宁愿顶撞长老也要为他鸣不平,恰好魔尊也在赶往东珠海,双方遇到,这些人倒霉,被他顺手杀了,又怎么样呢?”
亦无殊趣致地瞧着他,“这么冤枉魔尊,不怕魔尊生气吗?”
他像是想起什么,很好心地劝告:“魔尊生气可是很可怕的。”
翎卿停下脚步,停在离他二步远的地方,“魔尊怎么会生我的气呢?”
灵舟破了大洞,摇摇欲坠,全靠亦无殊一手抬着,才没有一个倒栽葱摔进地里去。
地上鲜血蜿蜒,渗透进木地板里,熏足了香料的红木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这方空间。
翎卿有些热了,鼻尖冒出细汗,脸颊边几缕发丝汗湿,贴在脖颈上,他说:“我帮了他,不是吗?”
“这样啊,那爱徒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亦无殊瞧着他,笑意温沉,问他,“让魔尊别生我的气了,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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