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一壶酒(1 / 2)

第236章 一壶酒

夜色渐深,春雨满堂,赵无眠宣战刀魁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师,相信不日便会江湖皆知,白鹿街上的江湖客更是脸色涨红,不知为何捶胸顿足,仰天嘶吼,仿佛即将去挑战刀魁的人是他们似的。

人满为患的白鹿广场山呼海啸,大离武风盛行,什麽阴谋诡计朝堂政局万国来朝,都比不得这一句宣战刀魁来的痛快。

自从景正帝赐下十武魁牌匾后,除了萧远暮鄱阳湖斩老枪魁外,还没有武魁众目之下被人正面击溃的案例私底下这些武魁估计和同级别的高手打过不少次,例如刀魁羊舌丛云与幻真阁阁主,再例如太原围剿乌达木,但这些厮杀,江湖人大多不知。

一个私底下打,一个众目,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而像赵无眠这种当着全江湖的面下战书的,其实也有不少,但绝大多数连武魁门神那关都过不去。

但赵无眠不一样啊,从年关前,他的名字就一直在全江湖流传,如今过去两月,生擒天人合一者图尔嘎后,再往上,就只能是武魁。

武林新旧交替,永远是江湖绕不开且经久不衰的话题。

不少急性子的江湖客捶胸顿足片刻后,便扔下油纸伞,骑上马撒丫子狂奔出城,连万国宴也不看了,就想提前赶到蜀地成都,见证这场新老武魁牌匾交替之战,唯恐错过。

而赵无眠早已离开白鹿街,与小哑巴同乘一匹马,离开白鹿广场。

姬剑鸣飞身跃来,提着杜三爷,微微拱手,语气稍显愤恨,「这家伙已经没气了,我们本是想利用他找出冬燕残党,监视青连天———-如今怕是功亏一簧。」」

赵无眠摆手,淡淡道:

「冬燕既然利用他给我泼脏水,那显然就是把他当弃子,冬燕这条线在他这本就断了,而青连天那边,等万国宴结束我就赶去蜀地,刀魁若还有半分武魁的傲骨,就不可能在这种关头离开蜀地,否则怯战之名就得挂他身上一辈子----没了刀魁,青连天谁能来京师救出李京楠,当我们朝廷是泥捏的?」

乌达木都没那个狗胆来京师杀人,佟从道来了京师也只敢在京师郊外B,刀魁自然也不敢单刀入京。

姬剑鸣琢磨少许,心底又高看了赵无眠几眼,本以为赵无眠方才宣战只是热血上头,没想到是为了控住刀魁啊。

「侯爷明昭,只是冬燕残党如今还在京师,他们若执意当缩头乌龟,那想出来无异于海底捞针,我们就连冬燕现阶段的头领是谁都不知,半点线索没有,

这可是要如何找?」

姬剑鸣轻叹一口气,满脸愁色,他刚吃了个大亏,差点犯下大错,此刻迫不及待想立个功劳,但冬燕残党藏得深,洛述之也没蠢到留下什麽人员花名册之类的东西··.·真不好找。

「谁说没线索?如今杜三爷身死,没了中间人帮忙联络无常城,那冬燕要麽再找个中间人,要麽就直接联系---宋前辈以前在无常城办事,让她带一笔钱去无常城顺藤摸瓜抓住冬燕残党.

姬剑鸣眼前微亮,无常城认钱不认人,虽然朝廷联络江湖刺客组织,有损威严,加之无常城以前也不是没有刺杀过朝廷要员,梁子摆在这----但这次只是为揪住冬燕,假意合作,等冬燕残党一绝,该怎麽对待这群刺客就怎麽对待。

能屈能伸。

说着,赵无眠微微一顿,又补充了句,「我没钱,这事你禀告圣上,让她给我支点,这也算公务。」

姬剑鸣微微一愣,心底不由笑了几声。

未明侯此等人物,什麽都堪称完美-—----但就是没钱,也没宅子,什麽都得问圣上要。

一直乖巧坐在赵无眠身后的洛湘竹闻听此言,稍微愣了下,而后琢磨少许,

小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可爱的小荷包,继而从内里拿出十张卷在一起的千两银票。

她将这万两大钞在赵无眠脸前轻轻一晃,示意了下。

赵无眠沉默,大体是没想到吃个糖人都一文一文计较的郡主会这麽有钱。

眼看赵无眠不伸手接,她就用银票在赵无眠的脸上戳了下,示意这些钱都给你,用来抓贼吧。

燕王就洛湘竹这麽一个女儿,自是溺爱,不出所料未来她也得继承燕王王位,坐拥燕云数州之地-可能赵无眠认识的女子中,也就洛朝烟比她有钱点。

+

京师一栋别院内,冬燕残党陈书翰与白袍文士坐在大堂,默然听着探子的传信儿。

所言自然是赵无眠在白鹿街的所作所为。

陈书翰脸色稍显阴沉,与白袍文士不同,他算是纯正的江湖人,至今一直想着杀赵无眠,只是为了报答洛述之对他的知遇之恩,自然也一直严格遵从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白袍文士用什麽毒计他也算默认,只是没想到白袍文士这计划这麽毒居然还是败了。

陈书翰偏头看他,「这法子虽然阴损,但若能事成,刀魁与赵无眠的确得入套-你为何如此急?若是再等半个月,就算是赵无眠恐怕也发现不了端倪。」

白袍文士轻抿茶水,眼神平和,点了点下巴,

「的确是着急了,但你不知,杜三爷那蠢货早便被人盯上,别院外一直有侦缉司的人便衣监视--再等下去,谁知会发生什麽异状?

如今计划也不算完全失败,赵无眠下个月就得去蜀地,那地方天高皇帝远,

刀魁也不是什麽狼皮羊,等夺魁之战打完,赵无眠不可能不身受重伤-----这才是真正的千载难逢之机。

一,

这话不是说给陈书翰听的。

在两人头顶的房梁上,一个青衫客仰面躺在房梁上,一只手提着个并未开塞的酒葫芦,一只脚垂下房梁,来回晃着,一举一动活像个玩世不恭的江湖浪子。

但此人便是无常城城主,年龄不知,姓名不知,只知其代号『岚』。

其自景正年间横空出世,刺杀过当时正值壮年的前五岳之一万致远,将其重伤,后万致远遁逃江湖,不知所踪,也不知是重伤不治死了,还是被仇家找上门,亦或是心气被破,彻底退隐山林。

五岳本是前朝江湖最强大的五位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

夏成松,也就是林公公已经死了。

李京楠被擒。

丁景澄则在西域,且疑似刀魁岳丈秦三爷的师父。

万致远被无常城城主刺杀,不知所踪,

馀下只剩最后一位,自靖难之役便早早退隐江湖,成了江湖人口中的背景板,也就是『隐居老妖怪』。

总之管万致远是不是被无常城城主所杀,他能有这层战绩,已能证明其实力异于常人,就算是放眼江湖,恐怕也能排前三十。

岚并未言语,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本座带着一票手下来了京师,结果阁下却要我无功而返,静等未明侯去了蜀地再图谋刺杀?」

白袍文土眉梢紧,「怎麽?你难不成还想在京师与他一战?别忘了你是刺杀,不是寻常江湖客——一切当以成功刺杀目标为重。」

这话是说给岚听的,但陈书翰却默然片刻,心底不免感到一股极深极深的疲惫感。

精于算计,玩弄人心,视人如棋,操盘弄局,是洛述之这种『执棋人』该做的事,陈书翰只是冬燕的红花棍,是打手,比起一直算计赵无眠,他其实更想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打上一场。

单他的实力,放在江湖,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一号人物,但在赵无眠这种搅动江湖风云的人物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

他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拼杀,可是能撑过哪怕十招?

委实是有心无力,这才藏于幕后算计赵无眠。

白袍文士话音落下,眼前瞬间一黑,却见面前的桌子上,青衫客不知何时竟是坐在上面,面庞居高临下俯视着白袍文土,两人的脸不过五寸之近。

陈书翰回过神来,眉梢紧燮偏头看去,继而脸色微微一变,却见岚的脸上,

虽有眼眸,鼻子与嘴巴的轮廓,却毫无细节————-眼中没框,鼻子没孔,嘴里没缝,就好似一个男人往脸上披了张人皮。

若是半夜出去,都能被当做『无面鬼」吓死行人。

岚距离白袍文士极近,歪着头盯着他看,淡淡道:

「本座是刺客,你不是,你配教我如何刺杀目标吗?你只是金主,就尽好金主的职责,老实给本座银子,馀下的事,本座自有定夺。」

白袍文士眉梢微,虽被无面鬼如此盯着看,但他的神色并未有任何起伏冷冷吐露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能不能成功刺杀赵无眠才是关键--城主可别当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

「本座不是『先生」。」

话音落下,岚也没用什麽惊天动地的轻功消失不见,而是随意从桌上跳下,

将手中酒葫芦挂在腰间,负手离去。

等岚离开后,白袍文士才淡淡哼了下,「这些天人合一的武者,乃至是武魁,一个两个都有些怪脾气,执得很,听不进人言。」

陈书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沉默无言,片刻后才起身,「白鹿街是不能去了,这院子最好也别用,明日另寻他处吧'

狡兔三窟,所以才难抓。

陈书翰离开别院,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后撑起一柄油纸伞,穿街过巷来了一栋酒铺。

酒铺不大,摆着几个小桌,这个时间点太晚,酒客不算多,方桌上只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这四五个人,陈书翰都认识,乃是附近几条街道的酒铺老板-—---所谓同行是冤家,但总有些生性洒脱合的来的人。

基本每隔几天,这些酒铺老板就会聚在一起,聊聊自己遇见的江湖趣事。

其中就包括赵无眠此前在元宵节见过的酒铺老板娘。

陈书翰在京师待了十多年,去过不少酒铺,因此他们也都相熟。

那老板娘嘴里叼着根鸡骨头,一只脚踩在椅上半蹲,坐姿豪迈,她警了陈书翰,打趣了一声,「呦,陈小子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老娘的铺子,你往日爱喝的酒,在这儿喝也是一样。」

其馀老板瞧见陈书翰也是打招呼-—---都是老相识了,陈书翰总来光顾他们的酒铺。

陈书翰微微摇头,「来壶烧刀子。」

烧刀子,几文钱就能买一壶,不论是初出江湖的小虾米,还是寻常农户想过过嘴瘾,这酒都是最优选。

无论什麽时代,日子过得苦一点的人,才是大多数-·--但人要是不会苦中作乐,那这物种也早该灭绝了。

这家酒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子,他稍显惊讶,「今天不是日子吧?还有三天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