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温好像没反应过来。安戈涅已经想要捂脸哀嚎。
今天的午餐原本定在参观结束后,现在早就过了饭点,她的肚子或许还十分委屈,面对不识时务的指控会坚称自己很不容易,硬撑到现在才开始大声抗议。
尴尬的最初数秒过后,提温噗嗤笑出声,撑起来和她对视,浓翠绿色的眼睛明亮得让人慌张。
“我去弄点食物来。”他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脸,这个动作让她的心跳加速到濒临失控。但他已经起身重新全副武装地出去,不忘嘱咐:“墙边的箱子里有纯净水。”
关门声和落锁声响起,安戈涅才慢慢地爬起来,表情恍惚地呆坐在床边。
提温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这个姿势。他把散发着香气的包装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困了?还要不要?”
她下意识双手抓住袋子:“要……”
他带回来的是肉馅饼和蔬菜汤,暖烘烘的又管饱,满足感极强。安戈涅没问他身上还有多少可支配的财务,有意忽视了这餐对逃犯来说有些奢侈——她还记得当初自己饿着肚子在化乐星城走了一路。
在食物香气的围攻下,那点残存的不自在也很快消弭无形,安戈涅和提温面对面啃馅饼,含含糊糊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对方却一抬眉毛:“你确定问我?”
“啊?”她呆滞地眨眼,“逃脱之后目前的每一步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原本的打算是强行突破,反正那种程度死不了,就算逃不掉,撑到母亲赶回来不是问题。她不会舍得立刻引爆炸弹,会试图和我谈判,那么我就有机会演一场感人的悔悟戏码,在戏剧高潮时刻拼死给她一枪,或者拉着她一起炸成烟花。”
安戈涅一口馅饼咬到一半硬生生忘了,掉落的酥皮沉默地沉进了面前摆着的汤碗:“那这一路的……”
“目前的一切,进入下城区的线路、这个陈旧的安全屋……确实是我规划过的逃生路线,但为尽可能多的可能性做预案只是一个习惯,”他小孩子似地来回疯狂搅拌着浓汤,“我没想到真的会用上。”
大概也觉得寂静让人窒息,
他补了一句:“但我确实知道可能逃出夜摩星城的方法。”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一餐。
“你如果觉得身上不舒服(),浴室随便使用。换洗的衣服在这里。”
“那……我去冲洗一下。”
洗过澡安戈涅睡意又上来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高强度徒步外加情绪燃烧,她现在就像一节只剩个位数百分比的电池。但她还是强撑着坐在桌边,想等着提温也洗漱完毕,出来两个人好好就眼下的状况谈一谈。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这半天的消耗,只是偶然阖上眼皮,她就不记得之后的事了。
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脸,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想睁开眼,但压在眉眼的倦意太沉了,不止是今天的,一整个巡游途中积蓄的压力和疲劳溃堤而出,报复她虽然没几天休息好,但日日用精力药剂强撑。
廉价单人床远远比不上她惯常睡的那些舒适,但她睡得很沉很安宁,没做梦。
再次醒转的时候,安戈涅听到说话的声音,提温在和人通话,讨论的具体内容听不清楚,但从语气判断,双方交锋颇为激烈。
她翻了个身面对他,语声立刻转轻而后快速消停。她干瞪着眼和他对视几秒,艰难地爬起来,脑子清楚了不少:“我睡了多久?”
“晚上好,睡美人,”提温开了个玩笑才回答,“两个小时。”
比她预想得要短。但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也许下一秒联盟的特战队就会破门而入。
这种情况容不得他们和往常一样绕圈子,安戈涅爬起来,喝了口水驱赶走最后一丝睡意,直接抛出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把我推下飞行器?”
提温默然看了她好几秒,微笑里有含着难解的情绪,与哀愁近似,但又不完全是。他要说的也本来不该是哀伤地吐出的词句:“就和你为什么要让我劫持你当人质,理由是一样的。”
安戈涅又什么都没法说了。
未来悬而未决的时候,有些话说出来也只会在日后徒增烦扰和懊恼。
他见状只是了然一笑,再开口的话题让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现在夜摩空港正在紧急排查进出港的船只,严防我带着你偷溜出去。”
“能逃出去吗?”她身体微微前倾。
他反问:“你愿意放下一切跟我逃?”
安戈涅一滞,不甘落后地回避正面回答:“你先说可不可行。”
“可以。”金发青年包裹着她虚像的瞳孔清醒又痛苦地收缩,空了好几秒,他终究没有再次逼问她是否愿意一起走,而是率先翻开另一张底牌:
“我一个人的话,可以。”
下方某个邻居在自己的集装箱里练习乐器,这是一种颇为复古的爱好,模糊的乐句缠绵又哀切,耐不住技巧不过关,乐句总在抵达高音前就唐突断掉,宛如被凶恶歹徒无情掐断的尖叫。
安戈涅揪紧身上的薄被,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在打颤了。不可思议,但有些事实的生理反应总是先于理性上的认知。
“我十小时后出发,在那之前我留在研究中心里的另一份礼物会引爆,搜查重心模糊的时候我就有机会。”
安戈涅不由自主抬高音调:“我呢?”
“哥利亚会来接你。”
她哈了一声:“你费了那么大周折把我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回去。真的?”
提温缓慢地环视四周,认真地打量这个朴素却有她在的小屋子,他的声音有些空洞:
“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决定把你拉进飞行器的那一秒我到底在想什么。不甘心?也可能就是疯了,可你的表情让我只能那么做。即便我并不知道把你带走我能够得到什么,用理智思考,那只有无限的风险。”
“更不用说平心而论,我给你出了道无聊的难题,你真的要为了我放掉已经到手的王冠还有与之相连的一切吗?”他刻薄而自我奚落的笑声让她感到疼痛,“可是哪怕是徒劳的祸患,既然祸都闯了,后悔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也根本不后悔。”
提温的掌心覆到安戈涅的手掌上,从上往下,十指紧扣。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突兀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做结论的陈述句念得像质询,却也轻柔如情人间的呢喃:
“所以,我和你还有十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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