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谢此恒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心绪不宁,无法静下心来。”
他是剑仙,本该离凡间事远、清修闭关,除妖魔来袭便不出世,免得与凡人相处久了,沾上累世的因果。偏生他坐不住关,还循着感觉来到笼屋。本不想插手柳仙一事,心道这是凡人的定数,左右躲不过——可他仍是进入此地,甚至出了剑。
有些话不可说,有些念很懵懂。在寻到她时,他的心绪稍定,想来是已故的几名刀修前辈在冥冥之中唤他助阵,莫让这继承人出了事吧?
亦或是他欠她的还没还,若是她出事了,这因果便结不清了?
谢此恒:“既来之则安之,待我去斩了那……”
“打住。”厉蕴丹从一处断壁残垣的空落处抱出一个黄纸封存的坛子,道,“你要是得空,就去把下头喊救命的几个活人救了,带他们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谢此恒垂眸:“你不走?”
“我要亲手了结那老妖怪。”厉蕴丹道,“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我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许是知道刀修气性刚烈,谢此恒不再言语,只一颔首便准备去楼下
捞人。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多嘴了一句:“有事可以直呼我名。”
厉蕴丹:“行,谢此恒,你把外头那批警员也带走,太碍事了。”
呼你名了,走你的吧!
谢此恒:……
他叹了声,又不知为何要叹。随即便出剑轰灭了一堆恶鬼,如云中白鹤般从13楼飞旋而下、点水而过,循声前去落难的造化者身边,于警方开火之前将他们一个个拎出了阴煞水,全数扔在外头的破路上。
“哎哟!靠,你谁?”
“你是谁?哪个大境的,咋这么扔人?”
谢此恒轻盈落地,平和以待:“震雷。”
周映炀小队:……
是那、那个出了名的全员疯狗大境吗?啊,失敬失敬!久仰久仰!等等,这男人看上去是真的帅啊……呸!他们的李小神仙还在笼屋里面!
他们跳了起来,准备再闯笼屋,不料警方开启了全面进攻模式,火力顿时送进笼屋,冲毁了四周的墙壁、打向了阴煞水中的相柳。
相柳皮厚肉糙,并不惧普通的火力攻击。只是听从鬼娃的吩咐朝13楼昂起上半身,蛇信吞吐,锁定了厉蕴丹。而也是托了外界火力的福,大批厉鬼转向笼屋之外,厉蕴丹少了干扰便解开坛口,双手同时掐诀,念起了“太上封魔咒”。
蛇头袭来,她卷过坛子一个腾空,三两下攀上14层的阳台。而相柳其中一个蛇头贯穿了建筑,另一个蛇头紧随而上,同样穿透了14层的墙壁,俱是探出了另一端。
厉蕴丹从15楼的窗户飞身而出,往另一端的墙面垂直而下。陨铁横刀出,借着下坠的力道一击砍中蛇头,在相柳吃痛的惨叫中,她大力一别一扭,竟是将人面蛇头斩落下来。
腥臭的血喷涌而出,厉蕴丹的横刀嵌入墙壁,随“嗤啦”一声长响顺势落地。她二话不说淌过具有腐蚀性的阴煞水,穿过破漏的墙壁进入深水区,蹬着漂浮的、尚未溶化的桌椅跃起,一把跳到了相柳的蛇躯上。
阴煞水翻涌,寒冷刺骨。她倒扣着坛子,大力将它扣在相柳身上:“三清助我,封!”
随着真炁的灌入,坛上的黄色符咒忽而化作十八道锁链,将相柳浑身捆缚起来。上头的朱砂闪烁着红芒,一点点收缩下来,相柳的身躯也渐渐缩小。只是这朱砂色浅,过了这许多年已经快没了效果。
厉蕴丹见状立刻咬破中指,以血混着炽阳道的炁在空中画符,画的正是她最熟悉的镇灵符。如何封魔她没系统地学过,但人面即为新娘厉鬼,这总能镇得住吧!
万幸,这见效了!
相柳被钉在空中动弹不得,又在眨眼间缩成了手腕粗的黑蛇,躺进了坛子里。
底下没了蛇身,厉蕴丹跌入阴煞水。她眼疾手快地将坛口封实,又旋过横刀往下一劈,生生劈出一块无水之地。她足尖一点地点,如浮空的鹰隼突起,擦着墙壁攀上四楼。
左手抱坛,右手攀越,厉蕴丹仰面看向半空中的鬼娃,在冷却时间结束的刹那掏出了雷霆加特林——
厉蕴丹怒喝:“给我去死!”
“臭道士!”鬼娃咬牙切齿,“两百年前你们茅山阻我,两百年后还是茅山阻我!真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大阵,起!”
阴煞水浓黑如墨,它沸腾起来,从中伸出无数只鬼手。
波涛翻滚、凝成漩涡,底下敞开了一扇连通着阴司的鬼门,浮出幽魂无数。
它们哭嚎着、怒骂着、悲鸣着,上头是阴煞的冷,下方是业火的热,邪鬼们迫不及待地爬出阴司,进入让它们感到畅快的阴煞水中,搅动、搅动,这水很快涨了一个位,飞快地向外界涌去。
“哒哒哒、哒哒哒……”符箓封
锁了邪鬼出去的路。
鬼娃:“没用的,这里的浩劫已经被我打开,黑水所过之处,不会有任何生路。”
厉蕴丹:“你好得很!”
一鼓作气,她逐级而上,攀越到最高的十八层。左右外头有谢此恒在,多少能拦住七八,那么她的任务就剩下劈死这牲口了!
落定,她放下了封着相柳的坛子,珍之重之地握住陨铁横刀。
炽阳道的刀影在脑海中重重闪过、连绵成画,她放空了头脑与心绪,将念、将心、将炁集中于横刀,和着刀的振动而振动,共着刀的悲喜而悲喜。
她愿成刀,劈开这黑暗浓稠的凡间,激荡邪灵遍地的阴司。
她愿成刀,斩断这沉重非人的束缚,灭杀作恶多端的精怪。
她是天地之间最利的刀,为万灵立法,为苍生请命——炽阳道极九之式的刀意灌入横刀,与她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一道震颤、激荡!拨开一重重烈如太阳的天火之力!
瞬间,紫金色的光以她为中心往周边扩散,一推百推,呼地吹开了厚重阴云,旋成至阳至烈的罡风,碾灭了阴煞水带来的冰寒。
她霍然睁开眼,长发如魔狂舞,衣衫漫天飞卷。
“极九·开天!”
手起,刀落!
“轰隆——”
此时此刻,无论是笼屋外的警员、造化者、尚未远离的网红,还是飞在高空的无人机、直升机和振翅的鸟雀,都见证了这堪比核爆的奇景。
无尽刀光从笼屋上空劈下,劈开了笼屋,劈裂了大地,劈穿了阴煞,也劈开了鬼娃的魂体!
大阵开裂,阴气殆尽,汹涌的极阳真意掀起天地的怒浪,刀气波动冲开阴云,刀意纵横削平了山头。像是太阳落入阴煞水,眨眼将之蒸发;像是神女怒极降下天罚,湮灭诸邪,只在一刹。
这是厉蕴丹倾尽全力的一刀,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余力化作罡风四散,吹得车辆飞起、爆炸轰鸣,吹得凡人哭喊、大叫救命。而最接近笼屋的造化者们一边使出全力抵御罡风,一边瞪着脱框的眼睛,声嘶力竭:“我去!她是造化者?”
“啊啊啊!她竟然是造化者!”
这必然不是一个道士能发挥出的威力啊!这只能是造化者!
“我的天,我们居然被骗了一整场试炼,还是对方主动暴露的……”这太离谱了,离大谱!
谢此恒化去刀意罡气,眉峰微蹙。他转身消失在原地,前往她的身边。
“呼……”
横刀插入地面,撑住厉蕴丹力竭的身体。她脸色煞白、真炁耗尽,却仍强撑着单膝跪地、靠着刀柄,死也不要倒在地上。
她感受到笼屋在塌方。
深吸一口气,她拢住了关着相柳的坛子。
失重的感觉传来,她感觉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谢此恒?”
“是我。”
谢此恒:“该走了。”
“等等!”厉蕴丹道,“谢此恒,把十八层灵堂的九副棺木带走,别让她们葬在这鬼地方!”
这是帝王对落难女子的慈悲,她要她们入土为安,来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