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翻涌,卷起了一片暗红色的血火。
洛泠风耳畔回荡着如滚雷般的嗡鸣声,那一个个字仿佛重锤敲击着她的身躯,将那厚重的尘埃荡得四下飞散。她会后悔吗?她怎么可能会后悔?!那点隐秘的心事被揭露,洛泠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否认,她骤然抬眸,死死地盯着师无方,看着对方眼中那点怜悯,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冷。
她憎恶的存在一个个死去,阻拦在前方的障碍一个个消失,她有什么可悲的?她有什么可怜的?劲风吹来,长袖摆动。她右手提着剑,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白骨残骸,堆积在眼前腐烂。
师无方没有指望这三言两语能够动摇洛泠风的心,要是劝诫有用的话,面前人也不会变得如此。可是在那层障被戳破后,洛泠风大概会时时怀想,她不太可能想要追逐到自己想要的宁静和解脱了。走到这一地步,委实可怜。师无方无声地叹息,她简简单单地提着剑,周身剑芒如星光垂落,不见半点戾气和锋芒。
“云中君不在,云中城中一片乱象,还得真人来料理。”师无方轻轻道,她的视线瞥向了四分五裂的浮岛,凝望着半沉在肆意汪洋中的断壁残垣。云中城中历来只重视世家,积弊已久,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就算是斩杀了世家的洞天,也没有那么容易将一切都理顺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给世家一段时间,必有人能填补洞天的缺。可惜世道如此,那不被修道士在意的“岁月”,也变得无比重要了。她不相信云中城的世族弟子,也不想给对方继续成长的时间。
“她既然对云雍、宿兰因二人动了手,想必也有了决断。”洛泠风嗤笑了一声,冷冷道,“怕是颜丹渥那里会得到消息,将她座下弟子带入宗门了,云中城一脉想要彻底消失,也没那样容易。”想要世家大族主动吐出到了嘴边的利益,如何可能?也只有卫云疏会那样天真。不破不立,太平时不愿意用这暴烈的手段,可等到乱象出的时候,还不是要那样施为。
师无方微微一笑。
眼前的人沉沦而又清醒。
可这样让她的“危险性”直接攀升到了极点。
她对洛水神宫无情、对云中城冷漠、对无尘海狠心,凭什么要求她对浮黎仙域的其他存在另眼相待呢?就算她无心搅动风波,她对云中君的执念和纠缠,也会影响局势。眼见着铺天盖地的水潮疯狂涌来,师无方眼神微凛,千万道剑气冲天而起,到了半空中又旋斩而下,留下了一抹灿灿的光芒。如一线寒光切断江潮,水芒向着两侧一荡,顷刻间便排开了百里。水芒与剑光,泾渭分明。
气机汹涌澎湃,那股森冷和阴煞滚滚而来,师无方却没有久战的打算。她化作一道剑光,纵身避开了卷来的大浪,朝着洛泠风打了个稽首道:“来日再讨教高明。”剑芒洒然而动,天地间顿时现出一抹清光,将那漫天的血色斩出了一道豁口。
洛泠风冷冷地觑了师无方离去的方向一眼,并没有主动追逐。体内翻搅的灵力好似怒龙咆哮,要冲破
周身脉络。她的面颊上血色褪尽,口、鼻、眼中,俱是淌出了鲜红的血来。洛泠风抬手一抹,看着掌心的红痕,大声笑了起来。()
她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她后悔,她这一路走来,不知后悔两个字如何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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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翻飞,像是泼洒的丹砂。她一扭头,走向废墟。
原本悄悄地藏起的天海云兽,像是一片云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的,等到洛泠风的身影消失,它才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云家的云海洞天。早知道对手身上的气息那样可怕,它就不听云雍的,从沉睡中醒来了。云淮啊云淮,让你的后辈子孙自求多福吧!天海云兽默念了几分,也不管云家浮岛中面面相觑、满是惊恐的云家长老,眨眼便消失了踪迹。
各家长老无法靠近风暴生出之地,但是对于自家家主的生死,则可一入祖师堂看个究竟。这颤颤巍巍去了的人满是恐惧地跌坐在地,抖着手许久后才传出了消息——命牌碎裂。虽然看到云中君离开时就猜到了如此后果,等那个猜想真的被证实后,他们仍旧被灭顶的绝望压住,几欲窒息。世家大族能够立身数千年而不倒,靠得就是洞天真人。可自当年的劫难后,云中城的洞天一个接一个陨落。原本还在嘲笑洛水神宫与无尘海呢,哪知道这么快就报应到了他们的头上来!失去了洞天真人的庇护,以各族的能力尚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风光,但之后呢?要是有颜丹渥这样的人物成就洞天,该怎么办?难不成将一切都让出去吗?他们怎么会甘心?
云中城中,各大小家族的主事人聚在了云家的浮岛,面上俱是惴惴不安。
他们历来唯云、越、宿、楚、吴五家马首是瞻,可此刻,被他们视为领袖的五族长老,也是惊魂未定、一脸菜色。
“宗门之内怎么可以自相残杀?他们疯了吗?”说话的是个小家族的族主,话音落下,见有人视线转来,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宗门里头的斗杀怎么会少?只不过以往都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譬如当初截杀云中君,众人也是不肯承认的,还找个“邪修”的由头来掩饰。但是这一次,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也正是这一点最让他们畏惧。要是粉饰太平,或许可找寻一线生机。可直接撕破脸了,那意思大概是不愿意再留人了。
“如今我云中城中只剩下两尊洞天修士了,宗门溃败倾颓是迟早的事。”越家的长老捋了捋胡须,喟然叹息。洛泠风那疯子是外来的,死在她手中的洞天修士最多,只能是“大敌”。至于颜丹渥,在与越家闹掰之后,她可是一点都不会向着世家了。
“可这事情说来还是那位太过了,颜真人既然是我云中城的洞天,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吗?”又有人问道。
“你还指望颜真人来讨公道不成?”一道嗤笑声响起。停顿片刻,那人又道,“对颜真人来说,我们世家阻绝了凡民上进之道,没了我们,她更好将座下弟子安排进来呢。她拒绝了收世家弟子为门徒,反倒在北洲以丹阳洞天为名,广收门徒,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诸位,云中城中,
() 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云中城立宗数千年来(),世家是首次遇到这样的危局!毕竟除了二千年前伐北洲罪恶长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浮黎仙域洞天从不轻动,他们大半时间在清修,几乎不会离开洞府,更不可能与同辈厮杀。
可现在——
天变了。
而这个变数,可以说是从云中君“陨落”开始的。他们想过开场,却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云家长老心中有鬼,他肃声道:“她们想来不会放过我等。”
“她们?”说话的是楚家的真人,先前之事是云、宿两家的密谋,他们并不知情。屈手敲了敲桌子,他又道,“说来,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要说翻旧账,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那几年都过来了,这件事情该悄无声息落幕才是。云家、宿家先前的宣扬,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云家长老不理会楚道人,他沉声道:“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哦?什么出路?”座中的人听了这话,迫不及待地询问。
云家长老的视线沉沉地扫过众人,冷冷地吐出了二个字:“无始宗。”
虽然云雍、宿兰因不觉得自己会失败,可仍旧给家族留下了一条“出路”。无始宗那边的人握着“接引符诏”,他们若是想飞升,免不了与对方有联系,宗中子弟过去也是迟早的事情。
“无始宗”二个字一出,堂中顿时一片哗然。关乎上清神域的消息沸沸扬扬的,云中城中修士自然也议论纷纷。不过他们不像那些走投无路的散修,虚实未明,没必要去投靠对方。故而也只是观望着,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云家长老以“无始宗”为退路了。
“难不成他们放出的消息都是真的?罪恶长廊那五尊原初邪魔,真的是上清神域的神君?”
“不周不是说了吗?那五尊是邪魔。”
“飞升的秘密是真的吗?我等祖师阻断了向上的道路?”
“道兄,这样贸然过去,怕是会惹人非议。”楚道人出声道。
云家长老嘴唇翕动,冷冷地挤出了一个字:“等。”
等洛泠风“斩草除根”的那一天。
洞天修士修为精深,搬山移海不过是挥手间。云中城最高的那座浮岛崩塌了,一座座宫殿化作断壁残垣,可要重建也不过是眨眼间事。琼楼玉宇在废墟上堆叠而起,奇花异草在腐朽中重新生长,竞相争放。云海茫茫,道山絳闕,宛如仙境。可在这座浮岛上伺候的执事们,却没有了与过往相同的心境。往常那位虽远不可攀,可至少他们不必为项上头颅忧心。但此刻,面对着喜怒无常的洛泠风,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替自己忧虑。
距离卫云疏他们离开云中城已近一旬。
可师无方的那番话语如跗骨之毒,始终在她的耳畔回荡。洛泠风一次又一次地否认,可就像师无方说的那样,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浸透她记忆的,原本是百年来的苦难与折磨,但不知怎么,那被她压制着的幼年回忆不停地浮现,彻底地占据了她的心神。小小的卫
() 云疏哭的时候很可怜,笑的时候很灿烂,她的身上有一股蓬勃的生机,像是一团不熄灭的火焰。她不得不承认,卫云疏长成了她当年期许的模样,可她自己,已经完全地烂在了泥潭里。
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