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来自朝廷的吿谕文书,颜纲看刘瑾的神情分外阴沉。
“你们父子二人,很好!”
他攻占天沙城是与刘渊奇袭北戎,杀敌两万余刊登在一起的。
相比鼎德的战绩,天沙只杀敌区区两千人,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原以为这父子二人有把柄在他手上,会心甘情愿把攻占天沙城的功劳让给他,却没想到在背后玩这种阴招。
刘瑾对他的怨恨不以为意,两方早就结下梁子了,又岂是他们一再忍让就能化解的。
他能让,手下的士兵们也不可能一直让。
“若我说我们并非有意与大将军抢风头,你也不信。但有功不报,且不说对下面的兵丁不公,单是陛下那里便大为不妥。难道你要让我们为了颜大将军你的心情,让陛下一直对北疆战事忧心忡忡?”
一番话,把颜纲堵得哑口无言。
见其气冲冲的离开,刘瑾轻轻叹了口气。
和京城这些人打交道,真是叫人身心疲惫。
父亲这一招,其实是有些险的。得罪了颜纲不说,还让更多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鼎德来。
可如今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鼎德的胜利迟早会传出去,朝廷也会知道更多细节。那与其等陛下主动来调查他们,龙颜大怒,还不如早点自己报上去。
和天沙的战报一起,必然让陛下圣心大悦。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又有慎郡王的光辉战绩比着,岂能不将此事宣扬得天下皆知。
他们的名气越大,将来事情败露就会越安全。
陛下要杀他们,得顾忌悠悠众口。
而且,嘉佑帝那么好面子,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也绝不会愿意其他人捅出此事与慎郡王有关。
如今看来,他们是赌赢了。
至少未来两三年时间,他们和家人都是安全的。
除此之外,他们也能通过这次捷报,从朝廷获得更多的军需,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若能批量造出改良版的投石机,有足够的石弹,他们再适应了北戎的战马,要对付北戎大军就容易多了。
*
而李洵这边,也同样接到了朝廷的吿谕文书。
当然,是否张贴广而告之,那就不是朝廷能做得了主的了,这得看李洵这个真正统治者的心情。
这吿谕文书首先被交到了林德康手里,看完文书内容,林德康只冷笑了一声:
“军饷例银从来不发,就跟忘了肃城四地似的,这显摆战功的吿谕文书倒是没落下我们,还快马加鞭送来了!就是不知道,将来陛下知道真相,脸上挂不挂得住。”
他很清楚,嘉佑帝发这文书给他们,就是来炫耀示威的。要以他的意思,还真想给他张贴得到处都是,这样将来真相揭露,嘉佑帝才丢人丢得越广。
不过,到底怎么处理,还得看郡王殿下的意思。
他拿着文书去找李洵。
最近肃城的甜菜开始收割了,亩产量远高于去年,再加上种植面积大,先前修建的储存地窖便有些不够。
如今肃城各地正在紧急扩建储存地窖。李洵也在四处巡视,检查库房储存条件是否达标,并且验收设置于肃城治下几县的几家加工厂,看其厂房与各种设备是否合格。
今日难得在肃城郡城,他便立刻拿着这文书和其他需要他批示的公事去找他。
“殿下,朝廷送来了这吿谕文书,要求各郡县广而告之。您看,我们要不要张贴?”
李洵看完了文书的内容,微微一哂,看来大启真是难得打一场胜仗,急需鼓舞人心士气,嘉佑帝得知了消息,都未曾细细核实,便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了。
“当然不贴了。”
林德康有些意外:
“这倒显得我们怕了他似的。”
而且,现在把嘉佑帝捧得越高,他才越丢脸。不贴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李洵道:
“先前我就让夏金良告诉过刘渊,所有军功战利品他们自行处置,我概不插手。如今看来,上报军功,应是刘渊那边的自保之策,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我们倒不妨配合一下。”
上报军功,扬名天下,对刘渊他们自保是有好处的。
刘渊家中一大家子人都在京中为质,却不像当初的林相一家人,在嘉佑帝眼中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使个计策就能半途劫走。
边关战事胶着,刘渊的家眷们是京中的重点监控对象,别说劫到肃城来,就算是出京上个香,也有大批禁军“护送”。
重要边将的家人,就和震天雷一样,属于王牌,必然是被嘉佑帝重兵把守的。
目前要从嘉佑帝手中劫走他家一大家子人,几乎不可能做到。因此,刘渊父子必然始终会受胁于嘉佑帝。
林德康闻言道:
“殿下对这刘渊,真是用心良苦。就是不知道这一代名将何时能归顺殿下。”
事事为其打算,如此诚心,那个臣下不感动呢。所谓攻心为上,殿下对此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李洵却摇了摇头:
“我并不需要刘渊牺牲家人归顺于我。刘渊之用,在于保卫北疆,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他效忠于谁都没关系。”
朝廷能替代刘渊的人很少,只有让刘渊稳稳坐在鼎德守将的位置上,并且适当给予帮助,才能守住北疆,保住更多的百姓。
林德康心中一震。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殿下是为了收服刘渊才屡次援助鼎德,却没想他仅仅只是为了大局,为了百姓。
相比之下,他自作聪明的揣度,倒是狭隘极了。
如此胸怀,才堪为天下明主。
只是不知道,天下人何时才能明白大皇子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锦衣夜行,明珠蒙尘,实在叫人难受啊,可看李洵的模样,却是分明不在意。这等气度,连他也自愧不如。
*
近日的后宫之中,人心浮动。
后宫众人都知道,礼部早就在准备册封皇贵妃的仪式,织造局也在准备礼服。可谁也不知道,这仪式到底是为谁准备的。
按照惯例,应该是先下旨册封再择吉时举办仪式,可整个后|宫之中,却没有任何人得到了册封的旨意。
众人便只当这是陛下准备给某个人的惊喜。
全后宫都在盯着这个位置的归属。
如今皇后自戕,皇贵妃便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人物,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原本的热门人选有两个,一个是自进宫就盛宠,晋升速度跟坐了飞箭一样的容妃。她临近产期,说不定等诞下了皇子公主,就会因为生产有功,被越级晋升。
另一个则是目前宫中身份最尊贵的贵妃杨氏。其父镇守西疆,其子三皇子颇受陛下看重,且她已册封贵妃有些年头,若要晋升,似乎名正言顺。
毕竟如今的宫中没了皇后,本就是她与柔妃等资历老的妃嫔,共同打理宫务的。
容妃腆着大肚子,坐在宫中风景最好的重锦阁中,一众低位妃嫔正围着她奉承,说什么皇贵妃之位非她莫属,叫年少的容妃心中很是得意。
毕竟,自从入宫以来,她就得到了嘉佑帝前所未有的盛宠,哪怕最近月份大了,嘉佑帝来得少了,却也时常有赏赐,她父亲急流勇退,不会产生外戚威胁,她也觉得自己是希望最大的。
而六公主此时也正带着一些京中闺秀在宫中游玩,如今深秋,正是重锦阁赏菊的最
后时机。
近两年战事胶着,嘉佑帝这一国之君心情不佳,宫中已经有两年未曾举办过赏菊的宴会了。
闺秀们便请求六公主带她们去重锦阁玩耍,谁知道一路走来,才发现那地方已经被容妃等人占了。走到楼下,正好听到众人在说皇贵妃之位非容妃莫属的话。
“既然容妃娘娘在此,不如今天我们就去别处玩吧。”
有闺秀识趣地道。
虽然容妃在未入宫前,也和她们是差不多的身份,可如今地位到底是不同了,尊卑有别。
六公主却看不惯容妃那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样,道: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谁规定重锦阁只能有一人赏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