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还在那家酒楼里,晏游回去接鹅,只希望小天才没有被谁逮了烤去吃。
那酒楼外的人不少,晏游看见人挤人,挑挑眉,有些不想挤上去了。
“他们家生意不错。”追命望着人群,感叹。
“我方才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人的。”晏游说。
“——据说罗刹剑客从这里跳下来了,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顺道吃个饭而已。”
被挤出外围的人听到晏游这话,接了一句:“毕竟大家都好奇嘛。”
“是吗?我也从这里跳下来过,竟然不是因为我吗?”
晏游遗憾地说。
那人终于正眼看向他们,看清休夜的模样,大吃一惊:“罗刹剑客!!”
一声起,群众皆回头报以注视,晏游得体地微笑。
他身后休夜目光冰冷,手正握上腰间的银剑。
随后大家一哄而散。
“罗刹剑客回来了!”
除去已经坐在店里的人,其余人眨眼间便跑了个精光。
追命:“……”
晏游带头走进大厅,小天才被这酒楼的掌柜好好地收着,在后院撒欢。掌柜亲眼目睹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从二楼跃下,误以为他俩要吃霸王餐,当时立刻跑上楼,看见放在桌上的饭钱后才松了口气。
既然客人不是吃霸王餐的人,掌柜便好好地替晏游看着他的鹅。
小天才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翅膀展开扑腾两下,发出“嘎嘎”的粗犷叫声。
随后,它毫不令人意外地一口叨上追命的衣角。
追命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疑惑:“它为什么不叨你?”
晏游瞅瞅大白鹅,微笑:“可能是舍不得对我下嘴。”
追命木然:……所以就舍得对他下嘴了是吗?
休夜目光空茫,神情冷厉,远看依旧是不可触及的冷漠罗刹,然而追命却能极清楚地分辨出此时的休夜与清醒时的不同。
晏游决定和休夜回家,追命打算跟着他一起去。
说来奇怪,不管是醉酒的休夜还是清醒的休夜,在晏游面前一直十分安静,从未表露出过敌意。
但追命一看他,罗刹剑客便顶着一张阴沉地面容,伸手握住剑柄,仿佛他再看下去,便会拔剑。
追命收回视线。
休夜不止对追命如此,他对每一个看向他的人都报以拔剑的动作。
路边的行人多看他一眼,他握剑柄。
多看他两眼,他拔剑。
甚至连街边摇着尾巴路过的大黄狗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两眼,他也拔剑。
追命:…………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追命少见地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安静。
起先每逢休夜拔剑,晏游便会用扇子抵住他的手,缓缓往下按,而休夜也会听话地将剑插回剑鞘——尽管下次还是会拔他的剑。
后来晏游仿佛厌烦了一般,休夜再拔剑,他只是瞧着,不打算管的模样。
追命也等着看休夜发酒疯究竟能疯到哪种程度……虽说从传闻里来看,休夜平日里便足够疯了,但总不至于更疯。
他正这样想着,前方的医馆里走出一人,手中提着药包,模样憔悴,眸光深沉,身形略显淡薄似乎吃了很多苦头。
休夜看见他的下一秒,神情骤然冷厉,杀气外放,阴森且冷然。
追命为这杀气而惊骇,休夜不等他反应,身形如风一般从身旁掠过,剑尖直指那人。
对方同样敏锐地察觉到杀气,只是几乎是他察觉到的瞬间,剑气便直冲他而来,透过乱舞的额发间隙,他惊愕地看着持剑指向他的人。
剑尖直指眉心,银光铮铮,却比不上休夜那头沐浴在月光下的白发,熠熠生辉,几乎要闪瞎玉罗刹的眼睛。
——从医馆中出来的这位似乎吃了很多苦头的憔悴男人,正是罗刹教主玉罗刹。
玉罗刹:……我究竟是倒了什么霉又遇见你!
罗刹教主麻了。
他扯扯嘴角,看向休夜身后的两人,说书人与追命三捕头,这一搭配常有耳闻,休夜与说书人同行他不会意外,但为何他能与追命同行?
休夜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玉罗刹,看起来不打算立刻伤他。玉罗刹一动不动,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那可恶的蛊师让他不要接近说书人,这罗刹剑客莫非也是来警告他的?
玉罗刹讽刺地想。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休夜只是拿剑指着他,目光阴郁,还是一言不发。
玉罗刹:“…………”
“不好意思。”年轻俊秀的说书人握着扇子,微笑着走上前来,“他醉了。见谅见谅。”
玉罗刹此刻的脸虽然同样透着一股憔悴病弱的模样,却并不是说书人上次看见他时用的脸,双目相对,只有陌生。
只是这不重要,区区说书人罢了,不足挂齿。玉罗刹只是不能接受他的解释。
什么叫“他醉了”?
醉了的人就能随便拿剑指着人?!
玉罗刹黑着一张脸:“那你还不叫他收剑!”
剑尖立刻前进一毫米,玉罗刹脸更黑了,腹部的伤口也仿佛有共鸣一般,非常及时地痛了起来。
晏游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玉罗刹为了避开风萧,特意搬到了远一点的客栈,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搬到这里之后还能遇见休夜。
最让晏游满意的是,玉罗刹对休夜的仇恨值正不断上涨。
虽然还没有赶上石观音,但差不离了。
晏游心满意足。
休夜表情阴冷地道:“你,怎么还在汴京?”
玉罗刹气笑了:“怎么,我不能在汴京?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
风萧能一眼认出他已经是件习以为常的怪事,可休夜这次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玉罗刹心中纳闷。
听到他的回答,休夜似乎呆了呆。
追命拉住晏游低头说悄悄话:“他们认识?”
晏游:“大概?”
休夜的人设根本不是对易容敏锐的类型,风萧才是,晏游其实也有点纳闷为什么休夜一眼看中了玉罗刹。
晏游探出精神力感知了一下,休夜清醒了一点,盯着玉罗刹,忽然收剑,猛地凑近了他。
玉罗刹冷冷地瞪回去,泥人也有脾气,更别说他根本不是个泥人。
休夜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玉罗刹心中的愤怒几乎达到了极点。
“……”
休夜盯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慢慢退回去。
晏游突然举手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
追命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番举动。
而此时的休夜在沉默良久后,说道:“我……认错人了。”
玉罗刹麻了。
认错人了……
因为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吗?果然醉得很彻底。
晏游咳嗽两声,道:“原来如此,还请兄台见谅,他确实醉了。”
休夜一言不发,冷着脸,垂眸看向地面。
追命对他说:“休公子,不要挂怀,回去喝碗醒酒汤就好了。”
“铮”——
休夜看向追命,左手拇指弹起剑柄。
追命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他飞快地移开视线。
玉罗刹沉默很久,难以接受这场让他心中怒气翻滚的事件是休夜醉酒后没看清人的乌龙。
他累了。
白天莫名其妙地被蛊毒折磨一通,已经让玉罗刹十分疲惫了,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阴冷地瞥向晏游身后的休夜,一句话也不说,掉头便走。
晏游看着他的背影,叹气:“他生气了。”
不生气才奇怪吧。
追命默默地想。
之后追命万分警惕,从一旁的街摊上买了草帽,让晏游戴到休夜头上。
晏游也想赶紧回家,接过草帽替休夜戴上。之后三人一路相安无事,平安到达家中。
休夜醉酒后比休夜还像没喝醉的人,但他身上的气势与清醒时相比鲜明的差异,以至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发觉了这点,并产生了疑问。
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相当自然的留下与旧友叙旧的陆小凤发现后,小心翼翼地迈到休夜跟前,微微弯着腰,仰头看他,对他招手:
“休夜?”
白发青年和他对上眼睛,缓缓拔剑。
陆小凤立刻往后跳。
休夜慢慢地将剑插了回去。
追命懒洋洋地道:“他醉了。”
陆小凤看向他。
蔺尘星在房间里捣药,听见这句话,握着捣药杵气汹汹地冲出来:“谁又喝酒了!”
休夜抬头看他。
两人分别之前才闹过矛盾,蔺尘星眉头紧皱,退缩了一下,还是作为医者的关心占了上风:“你竟然也会喝醉?赶紧去煮醒酒汤——自己去煮,我可不会帮你。”
休夜一言不发。
蔺尘星眉头紧拧:“你还想和我争论?恕不奉陪,赶紧去煮汤!我看你分明还能动。”
追命犹豫好久,小声道:“蔺大夫,他醉了……脑子不清醒的那种醉,只是看起来正常罢了。”
蔺尘星立刻闭住嘴,耳朵变得通红。
追命看天看地和陆小凤对视,就是不看蔺尘星。
晏游究竟去哪里了!这话不应该由他来说!
蔺尘星回屋放下捣药杵,默默走去后院煮汤,陆小凤和追命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
被孤零零地留在院中的白发青年呆呆地站了很久,摘下草帽。
晏游去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风萧,又和无情一起去中原一点红的房间。
中原一点红打算离开,临行前必然要向他所认为的救命恩人请辞。
他再次向晏游致以诚挚的谢意。
晏游笑吟吟地道:“虽然是我救了你,但为你治伤的可是蔺神医。”
中原一点红道:“两位都是我的恩人,这番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有时候死板认真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晏游笑了笑,不说话。
两人从中原一点红的房间离开,回到前院,发现院中飘满姜汤的辣味,热闹无比。
“你喝不喝?”
“不喝。”
“你喝不喝?”
“不喝。”
无情拄着拐杖跨过门槛,陆小凤和追命犹如看见了救星,赶忙迎上来。
陆小凤道:“你俩谁能想办法制止他们吗?”
无情和追命一起看向晏游。
晏游对看着他的三人露出自信的微笑,大步走上前,对两个马甲微微一笑,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几人:“…………”
蔺尘星似乎想拽着他的衣领让他吐出来:“你怎么自己喝下去了?你也喝酒了?要不要我把你扔井里清醒清醒?今夜的井水比休夜的剑还要凉?要不要?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