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游放下碗拽起休夜拔腿就跑:“不想!”
两人风风火火地从无情三人身边经过,说书人笑容开朗。
被留在原地的蔺尘星气得一跺脚,转头进屋里继续捣药了。
“不管了!谁喝酒我都不管了!”
他赌气一般地抛下这么一句话。
陆小凤摸摸鼻子,发现不止风萧,连蔺尘星也变了好多。
第二天。
休夜酒醒,面容阴沉似乌云,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今日没有出门。
疑似头疼。
蔺尘星去晒草药,捧着一堆竹筛从他身边冷笑着经过。
休夜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陆小凤亦步亦趋地跟在蔺尘星身后。
“蔺大夫,你认为花满楼的双目能治好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没有亲自看诊,只听你的描述难以给出准确的答案。他失明有二十年之久,需要仔细看一看。”
“那您何时有空?”
“要等苏梦枕的病情稳定一些,我不能抛下病人不管。”
陆小凤一边帮蔺尘星晒药一边询问,后者在这方面总是十分有耐心,一一回答。
阳光炫目,地面的草药散发出苦涩的香气,蔺尘星埋头苦干,模样认真。
“我若是请花满楼入京……蔺大夫可有时间为他看诊?”
蔺尘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曲无容、中原一点红、苏梦枕、无情……
人似乎有点多。
中原一点红只需按时换药喝药即可,蔺尘星把他划掉;无情只要继续坚持,便能行走自如;曲无容的药膏不难做,只是要久一些。
蔺尘星点了点头。
“可以。”
陆小凤眼睛亮了起来,欢快地道谢,心下便决定等闲时立刻出去寄信。
休夜揉着眉心,晏游给他端了一杯养神茶,在一旁的躺椅上摇摇晃晃。
无情在自己的院子中拄着拐杖锻炼,锻炼颇有成效,疼痛减少,变得更加熟练。而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剑童每天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这院子里只有他和休夜两个人。枝叶扶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如碎金一般点缀着地面。
环境静谧,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晏游仰头看天上云卷云舒,万千变化,每一片云朵都十分奇妙。
休夜没有拒绝晏游的好意,端起浅啜一口热茶。
晏游用书遮住脸,闭目睡去。
陆小凤知道步明灯也在这里住,却没有见过他,不由好奇,便问蔺尘星。
“他在宫里。”
蔺尘星随意地说。
“宫里……?”陆小凤一呆,心想步明灯那身气度不像常人,原来竟与朝廷有关?
“他一直有帮工部的人做事,皇帝也召见过他。”蔺尘星对此毫不在意,简短地说道,“其他的不了解。”
陆小凤的神色肃穆起来,对步明灯产生一丝钦佩。
身有残疾者不能为官,步明灯口不能言,受陛下看中,必定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蔺尘星将剩下的药草铺好,拍拍手站起身,对陆小凤道:“你也去休息吧。”
陆小凤点点头,转头去找无情。
“你说步公子?”无情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行走,“你可曾发现京中有许多变化?那些都是步公子想出的点子。”
陆小凤恍然大悟。
话说回来,步明灯的武功似乎也不差。
陆小凤隐隐听过一点和步明灯有关的传闻,只是那话里说得略有些夸张,传播途中难免有人添油加醋了。
日上三竿,屋里风萧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
他睡了一整夜,神清气爽,看见身上处理后的伤口,不高兴地皱起眉。
风萧和蔺尘星在去晏游院子的路上遇见,他问道:“你替我处理的伤口?”
“是。”蔺尘星道,“怎么?你不高兴?”
风萧道:“你又不问我的意思给我疗伤。”
蔺尘星表情僵了一下,也不高兴了:“难道让我看着你忍痛?”
风萧撇嘴道:“我才不痛。”
蔺尘星瞪他,不想说话了。
院子里晏游躺在躺椅上晃悠,正在沉睡,休夜盯着郁郁葱葱的树冠,望着从枝叶中透下的光束。
风萧和蔺尘星去屋里搬了其他的椅子,在休夜身边坐下。
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明媚。
宅院外,来自皇宫的马车伴随着长长的“吁”声后停下,面容苍白身形消瘦的青年走下马车,轻轻笑着向车夫道别。
好看的笑容能令人心情愉悦,而温和的微笑能让人心中发暖。
车夫扬起马鞭,驾车离开。
步明灯转身,走进宅院中。
小天才在大门口附近的院子里绕圈,巡逻一般,耀武扬威,好不神气,看见步明灯,扑上来啄了啄他的衣角,又很快松嘴。
它朝步明灯嘎嘎两声,往一个方向走去。步明灯轻轻一笑,跟在它身后。
在院子里排排坐的四人映入眼帘,步明灯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晏游的躺椅旁刚好摆着一张石椅,高度合适,伸手能够到,正是他精心计划的结果。
两人斟茶,两人倒水,本体悠悠哉哉躺平当咸鱼,大家一起晒太阳,完美。
听说步明灯回来想来见见他的陆小凤踏进院子,休夜正为每一个茶杯斟茶。
斟完茶后后他坐了回去,开始擦自己的剑。
阳光倾泻而下,一头白发如丝绸般垂在肩侧,如同与太阳光融为一体。
陆小凤:“……”
他揉了揉眼睛。
想出来散步透气路过大开的院门的中原一点红往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休夜正给晏游端茶。
中原一点红:“……”
无情想要询问蔺尘星和自己的腿有关的事情,在院外看见四人排排坐晒太阳。
……
温馨到极点,以至于有些微妙。
不止陆小凤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情和中原一点红都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景象。
一起住了这么久,这幅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陆小凤替休夜高兴,休夜此前总是一副疲惫的模样,但晒太阳的他却显得轻松了许多,仿佛背负的重担减轻,眉眼间的阴云也变薄了。
……
无情当日便找时间向蔺尘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神侯府有大事,他想回去一趟。
蔺尘星仔细地检查他的腿,应允了他的请求,并叮嘱他路上千万小心。
无情自然认真应下,当日午后,便孤身一人,悄悄返回神侯府。
世叔与三位师弟看见他下地行走的模样,心情颇为激动,追命昨夜才见过他,今日再见,依旧眉开眼笑。
诸葛正我心情复杂,百般滋味,落在无情身上,化作慈爱和欣慰。
无情跟在他身边的前几年,阴沉冷漠,为人孤僻,他性情孤傲,不甘于自己双腿残废,在师弟们的关心下才变了许多。
只是诸葛正我明白,不良于行依旧是自己这位弟子心中的隐痛。
如今看到无情眉眼间难抑欣喜的模样,诸葛正我心中十分欣慰。
要事为重,几人没有多说,提起正事。
诸葛正我从皇帝那里听到了方应看禀报的大事:南王意图胁迫叶孤城助他谋反。
虽然还未有确切的证据,仅凭方应看一腔真诚之语,还不能就此断定他说的是真的。
无情与铁手暗中调查南王府,而追命与冷血则去验证方应看所说的话是否为真。
那被偷王之王从村子深处偷出的人,以及叶孤城所说的白云城的怪病。
这个分工有一番道理,追命与冷血和晏游交好,汴京人尽皆知,他们不管谁去晏游家,都不会令人产生太大的疑虑。
追命私下里细细琢磨了一番,司空摘星与陆小凤是臭味相投的好友,而陆小凤如今有求于蔺尘星;蔺尘星是白云城的恩人,他如今在晏游家;休夜曾和叶孤城在山上交手,他如今也在晏游家……
一个晏游,就好似串起了许多人。
追命饶有兴致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小师弟,师弟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晏游简直像蜘蛛。”追命说,“蜘蛛网上挂着的人全是他认识的人。咱们也在上头。”
冷血无言:三师兄的比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晏游那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分明是狐狸,怎么可能是蜘蛛。
无情回去了一趟神侯府,又偷偷回到晏游家,他向晏游表达了歉意。
他不能在神侯府留下,若是外人知道他的腿还没有彻底治好,难免会心生好奇。以防万一,无情需要留在晏游家中做掩护。
晏游毫不在乎,笑着说让他尽管住,住一辈子也无妨。
这话说得和无情初次搬来时一模一样,无情笑了笑,道:“这栋院子安静清幽,碧池绿树,鸟语花香,住一辈子倒也不错。”
晏游笑了起来。
他们调查的事情不能为外人所知,无情在蔺尘星来为他看腿时,郑重其事地向他询问是否有白云城治病一事。
蔺尘星点头:“确实有这回事。”
无情又询问叶孤城拜托他看药渣是否确有其事。
这些都是由方应看亲口告诉皇帝,又由皇帝转述给诸葛正我。
蔺尘星还是点头:“我和晏游还一起去过那个村子。”
到此为止,和方应看所说的一模一样。
冷血也向休夜确认过他和叶孤城在山间交手的事,剑客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他。
而在休夜口中,江湖闻名的剑仙叶孤城,是一个奇怪且啰嗦的剑客……
冷血只有用沉默回答他。
晏游安安心心当他的咸鱼说书人,对自己宅院里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而院中的另两位没事的住户,中原一点红从不关心多余的事,他热衷于和陆小凤帮蔺尘星一起晒草药做药膏;而另一位,千面公子王怜花,则早出晚归或者不归,在忽然回来的那天,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他便悄悄问晏游:
“神侯府的那几位是不是在办案?”
晏游喝茶嗑瓜子,懒洋洋地回答:“平民百姓不关心这种事,你不要问我了。”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
晏游说:“话说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不想在我家住了不如尽早搬出去。”
王怜花没想到晏游会赶自己走:“我付了三个月的房费,你赶我走?”
晏游笑眯眯的:“我可以退。”
王怜花呵呵一笑:“我不走,风萧还没解我的蛊,你若是能说动他解蛊我立刻走。”
“太难了。”晏游秒答。
王怜花嘴角一抽。
晏游嘿嘿一笑,给他倒了杯茶。
“你还记得我上回对你说,风萧醉酒后想驱蛊的事么?”王怜花继续说道,“但那时我体内的蛊毫无动静。”
“所以你去查那个人是谁了。”
“是。”王怜花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微笑。
晏游看着他,默默地喝了口茶。
王怜花的行动名义上为调查,实际上行动全称是“千面公子给罗刹教主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