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庞,依然温热。
“ 陆大人,我难受。”可是这次,没有人抱紧她,告诉她“我在”,这次她是一个人。
北地平原万里,一片白茫茫,真干净。可是谢嘉仪却觉得,自己也许走不出这场漫天的大雪了。
暮色降临,又一个夜来了,可天,还会明吗?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到处都是压抑的哭声,雪落了所有人满身满头,但是没有人动。
有人愤恨的拉扯间,扯歪了那个行刺者外衣,露出了他内里兵服上一个大大的“川”字。刺痛了谢嘉仪的眼睛,耳边是那个温润的声音,轻声抚慰道:“天命有定,不能强求”。
天命?!
从此,她谢嘉仪再不信天!
陆大人,我活一日,就不信天一日。如果当真有天命,让天来诛我!
陆大人的脸,冷了。任凭她再努力,残存的温度还是一点点离开陆大人的身体。
如意就跪在郡主身后,他听到了郡主的呢喃,他们的郡主说:
“陆大人,我难受。”
如意慢慢跪趴下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头顶身后是北地的大雪,纷纷扬扬。
他们在肃城操办了陆辰安的丧礼,丧礼一结束谢嘉仪就沉沉睡去了,或者说晕过去,谁知道呢。她只是吩咐说,好累,想睡。
就那么再也不肯醒过来。
急得陈嬷嬷和采月采星一直掉眼泪。直到大夫摸出了郡主的喜脉搏,两个月了。
叫醒郡主的是哑奴。
没人知道哑奴跟郡主说了什么,可是郡主醒了,也开始好好吃饭。同样没人知道的是,当郡主坐在那张靠窗的长榻上,看着窗外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想郡马爷吗?郡马爷已经死了。
她在想腹中的孩子吗?她还有和陆大人的孩子。
陈嬷嬷每天都在给郡主腹中的小世子做衣服准备各种东西,她想让郡主看到,让郡主不要忘了,还有小世子呢,还有小世子陪着她的。
她的小主子,还有家人的。
在背过身去的时候,陈嬷嬷的泪滴在她手中的小衣服上,然后擦干,继续认真给小世子做着衣服。
廊外的哑奴呆呆看着院中枯干的树。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是闵怀太子救了她的命,殿下说你去保护太子妃,以后你就是太子妃的奴。她就记住殿下的话,守着太子妃。直到那日,太子妃让她护着小殿下。她就护着小殿下,现在小殿下也死了。
她的小殿下甚至不知道他已经有了血脉,殿下不会知道,殿下信任她。
是她,换了殿下避子的药。
殿下知道自己早晚会死,他想要郡主好好的活。像每个正常贵女一样,过安稳的生活,将来会有子嗣,到了老去的哪一天,一切伤痛都成往事,殿下想要她的郡主能够儿孙满堂。殿下知道郡主喜欢孩子,尽管郡主每次看到孩子都说嫌吵嫌烦。殿下比谁都知道,郡主想要家人的执念,想要她的兄长父母香火永继。
但,枭在一天,殿下就给不了郡主。殿下也不愿再有一个孩子过着像殿下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一生都在为活拼命。可是,她却违背了殿下的意思,把郡主拖入了这个旋涡。
哑奴愣愣看着。
闵怀太子该有血脉传承下来。闵怀太子殿下,是太阳一样的人物,不该如此。
没有人给哑奴新的交待,从此,哑奴的命就是守护她新的小殿下。
又是大雪,北地的大雪可真多呀。
她看到郡主从窗边伸出了手,郡主糊涂了,窗外是廊檐,她哪里能接住雪呢。
哑奴听到郡主又低又轻的声音,郡主轻柔道:
“陆大人,又下雪了。”
况城那日半个月后,已经声隆整个大胤被称为新战神的靖北王陆辰安的死讯,传到了京师,同时传过去的还有张大虎的死讯。
坤仪郡主郡马、北地战神陆辰安身死。
北地左军将军张大虎身死。
这次,战神死于异族奸细,张大虎死于郡主之手。
坤仪郡主斩杀一军副统帅,真的是说杀就杀,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恐怕连张大虎直到剑插入他胸口都没想到坤仪郡主敢这么做。
平静的京师再次被北地来的消息惊动,又是坤仪郡主!
接到北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正是京师的晚上,整个养心殿都是落针可闻的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帝王头疾已经严重到听不得一丝杂音,所以整个皇城都好像棺材一样,到处都是压抑的死寂。即使是离着养心殿很远的其他宫的宫人,也已经都习惯轻着脚走路、压着嗓子说话。
每天依然是批不完的折子,只有当了帝王,才知道大胤每天都在发生着这么多事情。
白日朝堂建曌帝刚刚发了火,无他,礼部尚书的折子他看了一万字还没看到正事,全都是什么尧舜太.祖,本来他的头就疼,这时候再也压不住脾气,直接把人叫进来就让侍卫打了一顿。不拍马屁不说废话是不是就不能说正事,每个折子都是这样,他还要不要睡觉要不要吃饭!
所以此时各个官员府邸都在学习如何用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把那些歌功颂德的言辞都从自己还没来得及递上去的折子中去掉,有聪明的更好领会了帝王的要求,已经学会在前面分条目把主要事项写上,再在后面具体说。
养心殿的建曌帝刚批完一份折子,就听到外面人进来通报:
太后娘娘让鸣佩姑娘送汤来了。
徐士行把折子往案上一扔,抬头向前看去。
就见鸣佩拎着食盒款款进来了。
又来——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