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做到了他的承诺。
他和塞尔一起撑起了一片魔法结界,一点点开辟空间。
他亲手盖起了一座小木屋,把尤利西斯安置在那里。
他已经达成了目的,所以他好像也需要一个新的目标。
他有尝试了解这个世界,有去人类的城镇乡村看过,但更多的时候他留在安全屏障里,在小木屋旁倚着,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塞尔找他帮忙。
这位阿塔克女性正在为分裂做准备,需要稳定自身生理状况,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后选择向莱伊求助。
“那是我去过的一个世界,也叫地球,我在那儿认识了几个朋友,”塞尔说,“如果不是没办法了,她大概也不会给我发消息……你愿意帮忙吗?”
莱伊说好。
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亚马逊人和亚特兰蒂斯人正在进行战争的世界,一个比他所在的地球时间晚上几十年的并不相同的地球,塞尔的朋友就住在那个世界的沿海城市,也是最早被亚特兰蒂斯人淹没的地方。
莱伊带着那个疲惫的女孩儿回来这里。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知不觉的,他们的屏障中到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有的选择留在这里,有的还是会回到他们试图逃离的家乡。也有些空间的人不知从哪儿摸索到了方法,接到求助信号的莱伊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但宇宙如此广阔,有缘分来到地球的终究是少数。
今天夜里那个家庭就是少数的幸运者。
他们遇到了疯癫的阿塔克人,在逃命过程中触发了塞尔留下的联系方式。他们发出求助信号,莱伊便向他们回送了坐标——他们的坐标是移动的,莱伊他们才是固定的——结果,引来了这个世界的超人与蝙蝠侠。
好吧。
这个无名的小村庄里的成员来自不同世界,有的世界存在超级英雄,有的不存在;有些英雄为了拯救世界牺牲,有些所谓的英雄才是幕后黑手。莱伊听了很多故事,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去接触他们的想法,他和选择留在异世的村民们只想要平稳安宁的生活,这样就好。
但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莱伊知道那些超级英雄的本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会被发现,想过原本平静的生活会产生什么变化。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先发生的变故是尤利西斯那里,他留在尤利西斯身边的防护被触发了。
这不应当!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尤利西斯,佩欧那小姑娘更是嚷嚷着尤利西斯才是英雄,带着村子里难得的几个小孩子常去“祭拜”;新来的那家人现在又被关注着,怎么会有人试图去伤害尤利的身体?
有偷渡者?
没有触动他们的防御和感知,直接绕进来的?
莱伊脑子疯狂地转,脚步不停。
他甚至忘记了其实能用空间传送走捷径,也顾不上身后跟着的超人与蝙蝠侠,只希
望自己再快一点。()
天已经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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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毕竟不大,莱伊已经看到了小木屋的轮廓,他胸膛剧烈起伏,又强行提了速度,三两步冲过去,一手做好了攻击准备,另一只手叠着防御,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他想过几种可能出现的场景。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门一打开,他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木屋里是两个人。
一个站着。他穿着深色外套,略长的发在后脑随意揪起,散落几缕贴在腮边。他神色冷淡,半弯着腰,一只手揪着身旁人的衣领,另一只握着锋利小巧的匕首,刀刃抵在对方脖颈。他听到了开门声,只将余光扫过,在莱伊身上停顿了一瞬,便继续将注意力全落在第二个人身上。
第二个是坐着的。穿着传统服饰的他从水晶棺中坐起,一只手在身后抵着水晶棺,为自己提供支撑,另一只手攥住握着匕首的手腕,他微微仰着头,目光黏在第一个人脸上。
而这两个人……拥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与身形。
尤利西斯?
是尤利西斯?!
莱伊呆住了。
他在小木屋门口愣住,丝毫想不起自己原本预想中的下一步,只是傻傻地看着,好像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死”了那么多年的尤利西斯会坐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尤利西斯。
倒是礼貌地跟在后面的克拉克跟布鲁斯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比莱伊高上一截,站在莱伊身后丝毫没有被遮挡视线,反而一眼就能看清木屋里的场景。
克拉克:“……?”
他已经知道了尤利西斯“死亡”后会留下身体,也知道布鲁斯就是来找的,但是他不知道尤利西斯的“尸体”还会自己动啊!
好像哪里不对吧!
场面在这个瞬间陷入诡异的气氛。而最先打破尴尬的竟然是坐着的“尤利西斯”。
他依旧攥着尤利西斯的手腕,扭过头,目光淡淡掠过克拉克跟布鲁斯,最终落在莱伊脸上。
他盯着莱伊看了几秒,回头,继续去看尤利西斯,平静的语调透露着小小的不敢置信:
“他还活着,你就要杀我?”
他有着同尤利西斯近乎一模一样的声线,只是因为长久没有开口,显得有些嘶哑: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尤利?你什么都不记得,就要杀我。”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说,“我明明是为了你……才落到这个地步。”
他盯着尤利西斯,扯动嘴角:
“我一直在找你。睁开眼就看到你,我本来很高兴。我以为你打破这个该死的盖子是为了拉我出来,我以为就算不记得我,你也会像同别人一样对我友善。我怎么都想不到你会这样不由分说地想要杀死我……你变了,尤利。”
他说得煞有介事,好像每个字都出自真心,那双同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异色眼瞳流露出极为真切的难过,盛着破碎的微光,
() 就像那年的亚当知晓人类想要抹杀他的时候。
“如果你一定要杀我……()”他说,那就动手吧。?[(()”
他说:
“是我欠你的。”
他紧紧盯住尤利西斯的眼睛,而后慢慢慢慢松开手,最终苦笑一声,仿若认命一般闭上了眼,引颈就戮。
他看上去是那么真挚。
可是,毫无疑问,这又是系统的诡计。
事情竟然又产生了不在计算中的变化,系统想。
这对系统漫长的过去来说,很少见。
系统一向是强大的。
虽然它不能仅仅依靠自身就对现实产生影响,但至少在信息方面足够强大。它能够接入网络,包括有限制的区域局域网,继而进行查询、运算、修改,这也是它在同尤利西斯绑定的时候能够引导尤利西斯身份与遭遇的原因:他确实筛选了每一个“尤利西斯·莱茵”,又或者直接杜撰出一个来。
但对比拥有主动权的往日,在这个地球上的日子对系统来说着实很难过。
——憋屈。
太憋屈了。
系统在同亚当和尤利西斯的撕扯中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与亚当强制分离的时候又丢失了一部分数据。它本以为自己可以倚靠吞噬尤利西斯来填补自己,可尤利西斯却比它预期的要强韧太多……种种因素导致系统在这个世界受到了严重的限制。
它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意离开“宿主”,也不能长久保持清醒。它是一串无用的病毒,只能想方设法,利用尤利西斯的天性来攻击尤利西斯自身。
——只要尤利西斯自己撑不下去,那么它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他的一切。
于是,回到故事的最初。
是系统趁机截取了尤利西斯的记忆数据,并且编撰了一连串的谎言。
没有什么迷失的亡灵,没有什么为我工作,更没有什么新的人生;
没有任务对象,没有偷窃与欺骗,没有需要怪罪于他的离别。
有的只是一个没有记忆与过去的异世来客,在陌生的世界迷失。那些茫然的数据依赖潜意识与本能凝聚成了小孩子,落入人间,在田地里跌跌撞撞地前行,撞进一个温暖包容的怀抱。
这是属于尤利西斯自己的人生。
而这一次,他真正地作为人类开始成长,潜意识也给予了他新的定义。
——他是尤利西斯·莱茵。他有了父母、兄长、家。他是大家都喜欢的尤利西斯,不是“尤斯莱斯”,也不是什么废物AI。
他是被爱着的。
这就勾起了系统的恶趣味。
系统能量不足数据破损,它悄然躲藏在尤利西斯内部,需要不断从尤利西斯身上盗取数据——那个沙漏吊坠灌满的光沙从来不是尤利西斯从“任务对象”身上骗来偷来的,而是系统贪婪窃取的证明。而一旦这个阶段系统能偷取的数据达到了极限,它就会打出“任务完成”的幌子,利用尤利西斯的性格与心态,威逼暗示他去
() “死”。
它终究还是有能力的,它能够通过网络和数据知道很多信息,自然也可以把那些信息巧妙地运用在尤利西斯身上。
它操着满口谎话,盘踞在尤利西斯的数据中,贪婪地想要侵蚀他。
不论是“任务完成前不会死亡”,“瞬间移动”,亦或者“为你辛苦构建身体”……这些全都是尤利西斯自己的能力与认知,它只要三言两语就把功劳抢到了自己手里,再由此反复打压尤利西斯。
而每一次,当“死去”的尤利西斯即将构建出新的躯壳,系统就会趁机找出一个合适的身份,再分配一个合适的“任务对象”——系统旅行过很多世界,它也确实听说过一些有趣的,可以利用的名字。
“任务对象”们拥有非常强韧的品质,尤利确实会被吸引;
“任务对象”们又非常优秀,尤利一定会愧疚。
多棒的主意啊!
尤利西斯那家伙天真幼稚,估计很快就撑不住了。
可惜尤利西斯还是没死。
他怎么还没死呢?
他怎么还坚持着呢?
他怎么还不想放弃呢?
系统有些搞不明白。
你明明想过去死不是吗?你明明说过你不想活了,说你不想继续……可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还在坚持,都还会醒过来?
系统开始感到焦躁。
这不应该。
这不应该……可恶。
尤利西斯是个“奇迹”,也是它痛恨的“变数”。
它喜欢事情按照它的预期走,可偏偏事情脱离了轨道。本以为是唾手可得的胜利却遥遥无期,而它却快压制不住正在逐渐挣脱压制的尤利西斯了。
系统决定赌上最后一次。
它“遵守”谎言中的承诺,给尤利西斯“自由”,也给了尤利西斯一份“大礼”。
它告诉尤利西斯:你所珍视亏欠愧疚的每一位老朋友都在这里,你将与他们重逢。
开心吗?期待吗?愧疚吗?不安吗?痛苦吗?畏惧吗?愤怒吗?这些情绪会不会因为人数的变化翻倍呢?
我就喜欢你这么像“人”。
因为AI程序不会因为沸腾的情绪选择自我毁灭,但拥有感情人类会,“神”也会。
因为情感是弱点,情感会让他们失去理智,遗忘生存的本能,继而变得……那么、那么脆弱。
而系统自己,力求真实的它着实离开了尤利西斯的身体,随机进入一个存放过数据的载体陷入休眠,等待胜利的回归。
它会赢,它坚信着。
它从来都是赢家。
它推算过很多次,那些“任务对象”都是不一般的存在,他们很难容忍一些“欺骗”。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被欺瞒,尤其是被骗取了一些情感,会不会同样将愤怒发泄到尤利西斯身上?那时候,尤利西斯还能撑下去吗?
它恶劣又好奇地等待,直到——
它隐隐
感知到了自己等待许久的战利品(),沾沾自喜地操控起当下这具身体。
只要它融入那些数据?(),它就可以真正拥有尤利西斯的能力了!
系统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
可它没想到,它等到的不是空白的躯壳,而是神智清明的尤利西斯本人。
在看清尤利西斯的那个瞬间,系统只感到了不可置信。
尤利西斯怎么——还在?
而且……它这是在……棺材里?魔法?不应当,这具身体与斯特兰奇没有联系,它应该醒在荒野才对。
它的推算竟然又出了问题。
但现在,它的重点应该放在眼前的尤利西斯身上。
尤利西斯又一次打破了它的计划。
他好像发现了端倪,甚至找到了自己。
现在的系统已经不能不管不顾重新回到尤利西斯身体里,它压制不了尤利西斯。
它只能果断做出决定,开始编撰新一轮谎言。
它披上了新的伪装,说,我是亚当。
尤利西斯应该不记得亚当是谁。但既然尤利西斯能够突破它的运算站到了这儿,系统总要做些准备。
它自然不是亚当,而且早就跟亚当没了关系,只是暂且只有“亚当”这个角色能够拿来用。何况,就算不记得“亚当”,以尤利西斯那个心软得一塌糊涂的性格,他也只会等待系统的解释。这样它就有时间去查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伺机而动。
这样想着,系统将自己的算计全部藏在躯壳之下。
它静静地观察着尤利西斯,试图找到线索。
尤利西斯变化……很大。
系统还记得自己与尤利西斯分离时他的样子,尽管确实坚韧地活着,但精神状态并不好,那时候的他消沉又麻木,是被推着才能迈步的模样。可现在的他看起来不再颓丧,反而双目灼灼,认真地注视着系统。他的手还贴在透明的屏障上,没几秒,那道厚实的魔法屏障被他改变了形态,在空气中消弭。
系统内心登时燃起更加贪婪的渴望。
它模仿着亚当,撑着棺材缓缓坐起,声音温和:“尤利,我——”
它的话语被打断。
它看见尤利西斯毫不犹豫地探手抓住了它的衣领,另一只则利用方才溢散的魔法因素重构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割向它的咽喉。
系统:“!!!”
尽管匕首并不能真正地伤害到系统,但它还是本能性地攥住了尤利西斯的手腕。
它语调甚至都拔高了不少:“你疯了——”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它。他甚至顺着系统的力道暂停了攻击,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像是在静静地观察、思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莱伊和克拉克、布鲁斯赶到了这儿。
在他们到达的瞬间,尽管系统没有表现出任何波动,但是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是沸腾的愤怒,以及它不会承认的,对于失控与未知的……恐惧。
() 它不知道为什么莱伊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任务对象”非但没有“攻击”尤利西斯,反而有些担心他。但系统现在只能继续按照它方才的设想走下去。
好在……它对莱伊也是有点了解的。
于是谎言的框架被填充上了新的血肉细节。
它张口就来,顺势将莱伊拉入它的剧本,以退为进,用模棱两可的语句模糊场景。它说莱伊还活着你竟然要杀我,它说你可以动手,是我欠你的。
尤利西斯不可能动手,莱伊的出现又会转移尤利西斯的注意力。
于是,它满意地听到了莱伊急迫的声音:“尤利……你不是尤利,你……你是尤利?尤利西斯?”
系统便趁机睁开眼,露出苦笑,给自己加戏:
“好久不见,莱伊。我……是亚当。”
“我也是来找尤利的,”系统这样解释,“我知道我做错过事,但我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什么都不做。”
它说:
“我不奢求尤利的原谅,他劝过我,我只是没想到……他这样恨着我。”
它依旧盯着尤利西斯,继续和莱伊搭话:
“所以……你早就找到尤利了?”
莱伊没有理他。
青年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尤利西斯身上了,真正的尤利西斯身上。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早就接受了尤利西斯死亡的结果,他甚至和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一起度过了几十年……可在尤利西斯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尤利啊。
莱伊的眸底蔓延起水雾。
他顾不上表现奇怪的“亚当”,只想去确认尤利西斯。可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什么,他看到尤利西斯轻轻地摇了摇头。
莱伊停住了。
克拉克跟布鲁斯也没有打扰。他们沉默地看着尤利西斯的动作。
尤利西斯依旧扯着系统的衣领,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匕首。
他原本就半倾着身体,这时候便更向下俯身,直到两张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贴近,近到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尤利西斯唇角擦过系统的耳鬓,声音很轻。
“亚当?”他咀嚼着这个久违的名字,低声道,“我记得。”
那些记忆在梦境中上演,尽管有些微妙的陌生,但尤利西斯确实记了起来。
他记起名为亚当的阴影,记起他们的相见,记起亚当送他的花店,记起他们一起读过的书;也记得他们背道而驰的后来。
他说:
“但是——”
匕首毫不犹豫地割断喉咙,那具数据构成的身体瞬间崩塌,化作肉眼无法捕捉的符号,一窝蜂地涌入尤利西斯身体。
尤利西斯对着空荡荡的水晶棺轻声道:
“……亚当怎么会知道我没有记忆呢?”
所以,在系统说出“我是亚当”这个谎言的瞬间,尤利西斯就猜到了真相。
是系统。
这个藏在他身体中的家伙,就是系统。
他已经不想再听系统的狡辩,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手,把属于自己的数据拿了回来。
掌下只剩那套传统服饰。
尤利西斯松手,甩甩胳膊,匕首在空气中消散。
他回过身,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异色双瞳微微弯起,目光落在莱伊身上。
他从未想过会见到莱伊,可当莱伊真的出现在这里他竟然也没觉得意外。他只觉得高兴,暖意充盈着胸口,将他从与系统对峙的负面情绪中扯出来。
尤利西斯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