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到一点走动声,他屏住呼吸,仔细听那脚步是否走到了门边,是否想要开门,是否想要离去。
如此殚精竭虑,到了日暮,只觉筋疲力尽,一些神思游离,眼中偶有绯红闪过,时而想,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不想让他走,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手,那个人,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水天之幕。
可是,他终究只余一叹。
他不能那样。
天又要黑,今天他心神不宁,忘记把雨停了,到此时想起来,挥停雨幕,想及已经下了一天的雨,不如让此时放晴吧。
大雨忽而停住,清风摇曳,庭外闪烁了星光点点,空灵静谧。
另一侧的房间忽有急速的走动声。
他的心猛然揪起,身形一闪已至庭院,看那旁边的门忽而被撞开,周身遍布红光的许千阑飞身而出,目中全是火焰,仿佛看不见路,“砰”地一下撞上墙壁。
他方要过去,见对方撞出了院门,七倒八歪地飞,外面是幻化而成的假山,他就往那石头上撞。
“千阑!”江暮拉住他,又被他一把甩开,那身形再度飞起。
前方是仿照微明宗幻化的议事大殿,那身形直直撞上殿内的盘柱,再飞出。
再往前就没有景物了,只有水幕,天色是昏暗的。
没有东西可以撞了,许千阑穿过水幕,沾湿发与衣,痛苦回首:“我好难受。”
“你哪里难受?”江暮想拉住他,可是一碰他就躲。
“身上若有火在烧,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我想……我想见到血,我想,杀人!”那周身红光大亮,说话之人陡然冲来。
江暮侧身躲过,拉住胳膊将来人搂住,怀中人照着他胳膊咬了一下,他只得松手,而那人又向他袭击而来,一掌打在他胸口上,手指一收就要往里钻欲掏他的心,他捏住那手腕,面色肃然:“魔气在影响你。”
许千阑眼中闪过一片哀,又扑到了他怀中。
江暮微一怔,无奈摇头,抚着他后背:“好了好了……”
而怀中人又现狠戾之色,对着他的脖颈猛地咬了下去。
江暮手一停,倒吸一口气,还没拉开,那人换了个地方,在他肩胛处再度咬上去。
这便是“色令智昏”的下场了,他无奈自嘲,怎么看人主动钻入自己怀中就松懈了呢。
“你是狗啊?”他用力拉开人,摸了摸脖子,手上一点血迹,叹叹气,眼看着那人又要扑过来,他抬手挡住,后退几步,手掌一抬,掌心中浮现一个金色花瓣形的笼子。
之前离开微明宗几日,岑潭兮曾与众人在他流霜殿外担心,但进不去他的房间,他曾以此物编理由说是不小心触碰了这个笼子的机关。
那时他说不知晓这是谁送的,这当然不是谁送的,是他幻化的。
不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金色的花瓣慢慢绽开,他往前一抛,柔光笼罩在四周,许千阑抬手挡住,又迅速飞身逃走,而那金丝笼随他身影而去,他东飞西撞,快速飞离,那笼子始终在他不近不远处,甩不掉,摆不脱。
他愤然回头,周身泛出火焰,掌心中两团火熊熊燃烧,猛然向前推去。
金丝笼穿过火焰,再向他压来。
他于火中抬眸,看那金丝笼忽而压下,他陡然倒地,周身团团火焰被迫散开,浮在那昏暗天色中,飘飘荡荡,自水流之中穿过。
他拼力撞着,凄厉之声充斥耳畔,指甲在笼子上划出刺啦响声,他的发已经凌乱了,碎发自额上落下,眼神若惊惧的小鹿,悲凉看向江暮。
江暮闭上了眼,笼中有禁制,能让魔气慢慢消散,其他的也没办法,对方已经没有自己的神思,就算让他沉睡昏迷,他也还是会起来的。
那悲呼之声与划着笼子的声音萦绕耳畔,江暮即便不看,仍觉心中若如针刺。
他眉宇紧蹙了一下,身形一闪,亦进入笼中。
里面的人倏然起身,一把扑进他的怀中,照着肩膀又咬了下去。
他叹口气,轻轻抚着那人发丝:“好了好了,乖。”
对方听不到,下了狠力,不一会儿但闻血腥味,江暮不动,一遍一遍抚着他的发。
周边禁制微浮起光,许久后,那下嘴的力度终于减弱,怀中人陡然失力,瘫倒下去。
江暮搂着他一起坐下来,将他紧紧拥进怀里:“乖啊,没事了。”
怀中人安安静静,好像神思被抽离了,不说话,怔怔地靠着他,看向外面。
江暮拨开那额前的发,与他一起往外看去。
方才散落的火焰在这昏黄天色中浮荡,若流萤星光,沿着无声的流水缓缓地飘着。
江暮心中忽而一动。
江边天色暮,亦有千点光,阑珊起。
漫长的岁月,永恒的昏暗,原来,这里也可以有点点的光,那不是他幻化的,是这个人为他送来的,真切的光。
他将怀中人紧紧搂住,唇角轻碰他的额头,一瞬间竟眼眶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