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他道。
轻微一问,江暮愕然回头,眼中已是通红,邪气在他周身流转,手一拍,打碎窗棂,惊得床上人一颤,霎时不敢再吭声。
“没事。”过了会儿,江暮揉了揉头,“很吵。”
许千阑左右看,他没怎么说话吧,现在哪有吵闹之声?
为什么要打爆窗户,是告诫他要听话,不然头就会像这窗户一样?
“你怎么还不睡?”江暮又厉声问。
“我……”许千阑抿抿嘴,张嘴说话。
江暮:“你说什么?”
许千阑又张张嘴,说了一句话。
江暮抬起手看看,应该没有封印他声音了啊,他蹙眉:“你大声点。”
许千阑想你不是嫌吵吗,再张嘴,稍微出了点声音,但尽量用最小的声音道:“你能不能松开我?”
他这样被绑着,都不能翻身,而且什么都没穿,实在是不习惯。
江暮不回话,就这样看着他,看他左扭右动,被褥滑落些许,露出白皙的肩。
他一步一步,再走回床边。
床上的人顿住,忘记动作,惊愕与他对望。
他又浮起笑意,慢慢褪去外衫,而后,拉开被褥。
许千阑:“……”
及至这人覆压上来,许千阑才回过神:“你不是说算了吗?”
江暮轻抵他的唇:“我改主意了。”
“你怎么……”许千阑的话还没说完,被一吻封住。
再之后,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水流还是没有放开他,听他骂什么出尔反尔,有违圣贤之举。
江暮想笑:“我是邪神,哪有什么圣贤之举?”
随即,那人的话语再说不出来了,江暮已然很了解他,知道如何会让他意乱情迷。
天快亮,床边帷幔才停,许千阑动也不想动,温热水流从他周身缓缓浮荡,不一会儿,整个人又干净清爽。
手腕和脚腕的水流散去,他抬起手,揉一揉,那水流本来挺宽,没有那么紧,可是失神时用力要抬起,还是被勒出印痕了。
正揉着,被身边人拉住,江暮接过他的手腕,缓缓帮他揉。
他微一怔,鼻子又发酸。
“睡觉。”江暮道,“天快亮了。”
他不想睡,确切说,如今不敢在他身边睡。
他想来想去,抱着一丝希望,问:“你以后会降下灾祸给人间吗?”
江暮闭着眼睛,听不出喜怒:“我不保证。”
那手紧紧攥着被褥,许千阑殷切道:“是不是这种情况,你可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降下灾难,这个是不由你控制的,比如说,突然邪气掌控神思了?”
江暮冷笑了一声:“你当我是你吗?”
旁边憋住的一口气猛地泄出,许千阑只觉从头到尾一阵凉。
江暮的语气平淡:“我一直都是邪神,是我自己压住神格,才化为水阙圣君,我从来都自己知道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许千阑身躯恍惚失去支撑,江暮这些话已十分明了地解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他惊闻对方真正身份是邪神,的确伤心悲愤又失落。
可是,他自己才经历过一番由高高在上的仙尊变为人人喊打的魔物,人们由崇敬变为敌视,他亲身经历,感同身受,他知悉师叔是邪神时,悲愤的也不是这个身份,是他觉得对方骗了他,是他好像滋生了情愫,而又不知如何安放的哀戚。
而他们也确实不大一样,他是由高高在上的仙尊变成人人鄙夷的魔物,然而这位是自降神格,天地中神为至高,可由万物而化,无魂无魄,不受生死束缚,不受天道约束,其次才是仙,仙是由修者飞升,受着天道的限制。
他听他说,若想降灾难,人间就不会存在了,心中已然松了口气,这便说明,他从前其实并没有降下过灾厄,然后,他又猜想,他是不是并非有心,会不会……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什么觉醒后,就是邪物,但不觉醒,还是本人。
当初他离开水天之幕,师叔说过,是仙是魔,全凭自己内心,回到人间后,他只秉承着自己的心做事,不再在乎魔物的身份,修界如今也已都不在乎了,而他,他又如何在意师叔的邪神身份呢?
即便会降灾难,也定然非他所愿。
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得到的答案是,不是这样,跟他不一样。
没什么觉醒不觉醒的,他一直都是邪神。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降灾难,那就是他自己想。
他又垂了垂眸,低着头:“世间其实挺好玩的。”
身边人枕着胳膊:“我是邪神,不是疯子,没有毁灭世间的癖好,可也没那么多善心,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我仁慈。”
许千阑眼眸闪了闪,又有两行热泪流下。
他冷漠地对待着这个世间,似乎是很厌倦,没了从前的温和与耐心,但至少,他是不会滥杀无辜,随意降难的,对吧。
他不敢在他身边睡,可是未经允许也不敢下床,慢慢翻过身,背对着他。
但今晚折腾得厉害,他实在是累,后来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手腕依旧被轻柔地按着,那一点被勒出的痛缓缓消失。
天亮后,宗门又要齐聚议事大殿,将昨晚妖魔攻门之事做一个详细的商讨,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破绽,当然,大家心照不宣,其实是想等圣君给个主意。
昨晚圣君一招击退妖魔,他肯定有办法的。
但不知道圣君到底歇息好了没,他们又不敢打扰,思来想去,决定要不先找许仙尊吧。
他们来到流霜殿,在外禀明来意,说想请许仙尊去议事大殿。
许千阑听到动静就醒了,猛地坐起,又蓦然脸一红,他什么都没穿。
江暮也醒了,在清晨洒落的微光里看着他,他的耳边喧嚣平静了些许,难得的片刻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