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时前。
太宰治慢悠悠地离开火拼战场。
森鸥外口中他感兴趣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诊所第三个抽屉不是常规的锁, 而是复式防盗锁,有两个锁芯。
太宰治掰开兜里的曲别针, 废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成功撬开。
抽屉里头只放了一本牛皮本。
他随意翻了几页, 全是空白纸张,除了扉页记载了几个不知所云的词语——
欧洲异能技师、人造。
【书】。
人造异能吗?实验室不算什么新鲜的大新闻呢。
最后特意圈起来的“书”又是什么意思?特定的某本书籍是钥匙?隐藏了改造异能的秘密?
完全搞不懂。
太宰治不信邪,把牛皮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接着, 硝酸钡水、碘酒、水、光照、火烤轮番上阵……然而无论哪个都没有显示出密文。
牛皮本啪地一下扔回抽屉里。
“耍我吗?”太宰治嘀咕了一句。
早知道这么无聊, 他不如躲在战场边缘偷偷围观森鸥外被胖揍。
太宰治脑海里闪过那只捡尸人身份来说过分干净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四指和虎口附着一层薄薄的茧。
还有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握住刀口的动作。
——真奇怪。
太宰治没有回火拼战场的念头, 等他过去揍都揍完了, 何必白跑一趟。
去一趟羊吧, 太宰治想。
中原中也的约束虽然起了一点点作用,但很快就会反弹。
绮罗会更苦恼的,不如由他亲手处理掉好了。
太宰治到的时候, 羊正在进行不知道第几轮争吵。
成员分成两个派别, 中原中也派和武器派。
很可惜, 首领派只有稀稀落落两三个人。
“明明21区有这么多帮派和黑手党, 凭什么要我们收手?!”
“中也以为我们选你当首领因为什么啊?去把军警全部杀掉不就好了!”
中原中也气得两颊涨红, 囿于约定又不能把神乐绮罗的威胁内容说出来。
他紧紧攥着拳头,一下一下狠狠踹向石块,没有用异能,脚麻得生疼。
太宰治坐在巨石顶部, 优哉游哉地吃瓜, 时不时晃晃脚丫。
见中原中也实在气狠了, 他扒拉了一块小碎石, 咻地一下丢到对方脚边。
中原中也一抬头, 隔着老远分辨出太宰治嘚瑟的眉毛。
羊的成员还在喋喋不休, 话里话外叫他杀光军警。
中原中也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低吼道:“因为我打不过那个混蛋!满意了吧!”
成员们一下子噤声,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无法接受中原中也的话。
“中、中也,别开玩笑了……”
中原中也喘了几口气,他以为自己会感到丢脸,而实际上,出口的瞬间,肩膀上无形的重压一下子散去了。
他坦然道:“没开玩笑。”
中原中也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好吧,丢脸确实有一点啦。
但他才八岁,会变得更强,未来绝对把神乐绮罗打趴下!
就是不知道阴险混蛋要揪着他的糗事嘲笑多久……中原中也忍不住往巨石的方向瞥。
太宰治正从巨石上爬下来,动作撇脚。
……算了,又是恋.童.癖,又是控制狂的,阴险混蛋更可怜,想嘲笑就嘲笑吧。
中原中也难得对太宰治生出一微末同情心,别别扭扭地对他伸手:“喂,下不来别逞强。”
太宰治一个激灵回头,被他厌恶中带着些微不忍的扇形图眼神看得鸡皮疙瘩直冒。
“噫——好恶心,你吃错药了!”
太宰治试图挥开他的手,却没够到。
“嘁。”中原中也十指交扣,装作要揍人的样子活动手腕。
太宰治注意到中原中也的手也很干净,和羊其他成员指甲缝里总沾着泥不一样。
另外,掌心和手指上有一些零碎的划痕,可能是不注意刮的,没有茧。
茧——
太宰治又想起拦下他的捡尸人。
对方的指缝太干净,不像捡尸人,倒像杀手伪装。
那么四指指肚和虎口的茧代表什么武器?
“枪茧是什么样的?”
冷不防听到太宰治的问话,中原中也一头雾水:“啊?呃、白濑他们一直练枪,枪茧在食指第一关节?”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既不用枪,学刀也一天打鱼七天晒网,白白净净,什么茧子都没有。
刀茧的话……太宰治回忆,绮罗的手牵着有点糙糙的,茧的位置虽然没有观察过,但是凭感觉估计,在四指指肚和——
虎口。
……
……
“喂?喂!”中原中也奇怪地看着突然愣住的太宰治,“中邪了吗?”
太宰治恍惚回神,注视着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睛,他猝不及防开口:“我在羊的事,他都知道了对不对?”
中原中也下意识瞪大眼睛,视线偏移。
他知道自己应该装作听不懂,然后立刻反过来质问阴险混蛋“你在说什么鬼话!”
偏偏太宰治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中原中也哪儿哪儿都听懂了。
在太宰治平静到割裂的神色里,中原中也无比尴尬地蜷了蜷手指,跳过所有心理预演反应,他底气不足地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太宰治不受控制地闭眼,阳光附在虹膜上,显出一层红红的阴翳。
谎言自始至终存在,而绮罗选择了延续它。
当自己拿着刀站在伤员旁边,犹豫越线的时候,绮罗失望了吗?
一定失望了吧。
所以才根本不想理会他,只要求他交出手术刀。
因为看清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前两天的回避变得理所应当。
没人不在乎谎言,只是绮罗不再在乎他而已。
就像森鸥外表面上始终对他和颜悦色,实际上不管他想尝试奇怪的药品,抑或逐渐迷恋皮肤被划破的感觉,对方只会假装说着困扰关心的话,然后毫无动作。
……
太宰治无法控制自己不滑落悲观的深渊。
他用力咬了咬舌侧,挣脱思绪,转身离开羊,离开港未来21区。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一片摇摇晃晃的世界里,太宰治盯着食指发呆,之前划破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
伤口本来被绮罗一丝不苟上了药,认真又细致地剪裁了绷带裹上,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随着伤好,绷带进了垃圾桶,绮罗也不再生气了。
如果再一次受伤,他能重新看见对他生气的绮罗吗……
到站提示音打断了太宰治的神游。
他下了车。
站点距离小学只有短短两条街。
五分钟的步行距离无限拉长,叫太宰治不敢踏出第一步。
离放学还有四十分钟。
或许他可以先去别的地方逛逛。
最终哪里也没去。
太宰治只是呆呆地蹲在鹤见川旁边,看水面刺眼地闪着粼粼
波光。
“你也逃学了。”
不知什么时候,身旁蹲了一个穿着警察学校制服的黑发少年。
太宰治没有理会他。
江户川乱步学着太宰治抱腿蹲下,没几分钟脚麻了,索性往后一倒瘫在草地上。
没有钱,肚子好饿,还在小测中被判定作弊。
他蔫蔫地叹气:“为什么呢?”
明明凶手一目了然,教官却要求他解释推理过程。
有什么可解释的?犯人已经在眼睛里写下“犯人”了,还要怎样。
这个世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江户川乱步无法理解。
太宰治也想问为什么。
他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而已,为什么撞上了逃学的警察预备役?
咕噜噜,肚子叫了。
江户川乱步揉了揉空荡荡的胃:“乱步好饿——”
好烦……
太宰治被迫停止精神内耗。
口袋里还有三枚硬币。
他深呼吸,摸出来,递过去。
去吃饭,求你了。
江户川乱步啪地一下坐起来,盯着光伸手不转头的太宰治——
过了一会儿,他疑惑地说:“他没有讨厌你。”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比自己还不开心?
太宰治猛地扭头,见了鬼一样地瞪着江户川乱步。
然而江户川乱步无暇顾忌,他像只站在栗子堆里的松鼠,忙不迭取硬币。
第一枚,“波子汽水。”
第二枚,“草莓蛋糕。”
第三枚,“豚骨拉面。”
眼看江户川乱步心满意足揣着硬币离开,太宰治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角:“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毫不客气戳穿他:“别想骗乱步,你明明就知道。”
其他人听不懂也不信他的话就算了,面前的小孩听懂了,却故意装作听不懂。
江户川乱步不解地瞥了太宰治几眼。
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皱皱鼻子,勉为其难地把“豚骨拉面”还回去,另一只握住硬币的手悄悄往后藏了藏。
太宰治:“……”
他看得见。
毕竟是别人的钱。
江户川乱步眼神乱飘,心虚地辩解:“乱步没有草莓蛋糕和波子汽水会死掉。”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好、好吧。”在小孩一言难尽的视线里,江户川乱步搬出别的论据。
“马上你就被抓走了,躲又躲不掉,不如请乱步吃蛋糕,反正……”
见他越说越离谱,太宰治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朝学校走去。
他还是换个地方继续纠结绮罗的事吧——
五分钟后。
一群黑西装端着冲锋枪堵住巷口。
兰堂从车上下来,看到太宰治僵硬的模样唇角微勾,颇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隐晦嘚瑟。
“抱歉,奉命行事。”
“那么太宰君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
太宰治缓慢地眨眨眼,忽略兰堂假惺惺的语气,回忆起不知名少年说的后半句话——
“反正他一定会来救你。”
太宰治低头瞥了眼食指上淡去的疤痕,干脆利落绕过兰堂坐进车里。
他会受伤。
所以——绮罗快对他生气吧。
//
太宰治失踪了。
两天,四十八小时。
第三天下午三点四十分二十九秒,距离失踪找回的黄金二十四小时已然进入第三轮非黄金
时间。
神乐绮罗两天没合眼了,红血丝淡淡分布在眼底,掌心的纱布早已被血渗透却无心更换。
异能特务科起初很焦心,而科室人员整理出太宰治过去几个月的行动记录后,参与寻找的人诡异地沉默了。
“他几乎没上过学。”小田和也拿着报告,脸色不算好。
学校和老师方面给出的资料显示,家长电话号码一栏,于第一学期开学不久,便从神乐绮罗的手机号改成了一个陌生号码。
“我知道。”脸埋在掌心,神乐绮罗的声音听上去沉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