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野完全无法理解叶维安的说辞:“这种保守治疗,不就相当于让人去等死吗?这和放弃治疗的区别在哪里?”
“您这种看法有些偏激了,其实对于一些患者而言,保守治疗神志清醒的五年总比变成植物人后丧失所有行为能力躺在床上一辈子要强。”叶维安作为一个医生,他在医院里见了太多一个植物人拖垮一个家庭的例子。
而如果植物人能够开口说话,他们会愿意用着建立在自己亲人血泪上的仪器生存下去吗?
叶维安觉得不会。
亲人之间,就是相互体谅的。
“就是因为是亲近的人,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想要他活下来。植物人也有清醒的可能,不是吗?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顾西野收起病历,胸口堵的喘不上气,“您的患者也是这样选的吗?他就一点不在乎他亲近人的想法吗?”
“他就没有一点坚持下去的念头吗?”
叶维安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的患者做出了决定,或许,就是因为他亲近的人才致使他这样选择呢?”
齐楚最近的日子其实还不错,颅压稍稍降低,眼见可以出院了,就是盛远斋来的太勤,让他有点不想接待了。
“你不想让我来,就好好治病啊。”盛远斋轻车熟路找地方坐下。
“我当然有在好好治病。”按时吃药按时下楼遛弯的齐老板现在的心态非常良好,已经做出的选择让他像是甩掉一座沉重的大山般轻松。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烦心事了。
“就算选保守治疗,国外有比这里更好的医疗资源,你真不考虑去国外看病吗?”盛远斋这不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他真觉得国内只敢保守估计的五年太少也太消耗人了。
“我感觉叶医生没什么不好的。”齐楚懒得挪窝,为了治个病四处跑腾,不够他累的。
“齐楚,”盛远斋语气严厉起来,“这是你的病,你不重视一点吗?”
“我这个病就是不能胡思乱想,我如果天天担心它,说不定原本的五年就变成三年了。”齐楚深有体会。
刚得病那阵他无所事事天天躺家里思考自己的棺材得买个什么花纹的,越思考越觉得身体疲倦提不起力气,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嘎了一样。
病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自己吓自己。
盛远斋笑的相当无奈,“你还说的挺有道理。”实际上就是不想跟他好好谈这件事呗。
“那你现在的情况通知你家人了吗?”
“没有。”齐楚最近连手机都没打开过,更不要说通知那些亲戚了。
“为什么?”
“打给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分我的遗产吗?还有五年,急在这一时干什么。”齐楚摇头,深知他那些大多还被假破产蒙在鼓里的亲戚,一旦知道这件事,定然会第一时间围到他病床前“弥补”之前的“过错”。
估计都能提前表演一出哭丧。
于是齐老板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别来沾边。
“也没通知顾西野吗?”
“不要让小孩子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齐楚,你怪我当年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你,那顾西野会不会怪你现在做出决定没有告诉他呢?”盛远斋坐在沙发上,犀利的话却一针见血,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只能给出这样的忠告:“我不想看着你走上我这条错误的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盛远斋自以为这世上有些人的爱即使不说出来也能被对方感知,他苦心孤诣筹谋了那么多,到头来依旧没能重修旧好。
举着平板看剧的齐楚不吭声了。
盛远斋的话戳到了他有点悔青的肠子。
“但我不怪你。”
“但你也不爱我了。”盛远斋长叹一声,“我明白你对待顾西野的感受,我教了你很多东西,把你教成了我一半的样子,让你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同样我也知道顾西野对你的感觉,因为他看着你的样子,就像是从前你看我的时候一般。”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为情敌说话的份上了,”盛远斋摊手,眼底满是无可奈何,“只是我听说,那顾西野前段时间把自己折腾的很惨,病了好一阵,严重到吐血……”
“吐血!?什么病啊?怎么会吐血?”齐楚平板都掉了。
“我也是听说的小道消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盛远斋听他二嫂说的,顾桥话里七分假三分真,话里话外顾西野好似已经快进棺材了似的,“总之应该是病不轻已经到了躺着不能动的地步了,不然他现在应该在满世界找你吧?”
“你既然做出决定了,就算直接地拒绝他,也好过让他黯然伤神。你和我的血淋淋例子就摆在这里,话不说清楚,后患无穷。”
被盛老师狠狠上了一课的齐楚犹豫了。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许久没打开的手机,印象里应该还有点电。
开机那一刻,顾西野发的消息打的电话差点给齐楚的手机刷爆。
齐楚:谢谢,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电话和短信。
齐楚的手机:谢谢,这辈子接电话收短信的次数已经到达上限了。
而后——
“手机卡了,卡死了,已经动不了了。”这好像老天爷都不让他联系顾西野一般。
“用我的?”
“没事,我等它不卡再用吧。”鹌鹑蛋一个的齐老板,暗暗松了一口气。
盛远斋哭笑不得,“那你就考虑考虑措辞吧,下次来,我给你带一部新手机。”
齐老板苦瓜脸,“到也不用这么贴心。”
“我着急呀,你拒绝他了,我就彻底安心了。”盛远斋欠搜搜道:“我巴不得你甩了他。”
情敌还是情敌,退一万步也是情敌。
齐楚:……
“王铮呢?他出去买个水果怎么还没回来?”快把这个盛远斋赶走!
去住院部楼下买水果的王铮在休息区停留了一会,毕竟老板来朋友了,他在里面当个电灯泡支着也太没眼力见了。
一扭头,又看到了熟人。
“咦,你是天天都来探病吗?”
“差不多。”顾西野记得齐楚差不多每到下午这个时间,都会到这个休息区走走,今天却没见到,“你怎么也在这?你的病人也在附近吗?”如果是这样,他得走远一点了。
“那倒不是,我照顾的患者朋友来了,他们聊天呢,我就下来买水果了,总不能打扰他们吧。”王铮嘿嘿一笑。
“朋友?”
“是呢,这朋友人真挺不错,基本上和你差不多了,天天都来医院,还带好多东西呢。我这病人朋友虽然不多,但那两个总来的都挺实打实关心他的。”
顾西野都不用猜这俩人是谁,除了徐笠和盛远斋没别人了。
“那他选了保守治疗,他朋友们也没劝劝他吗?”
“劝啊,就今天来的大哥,每天都劝我病人和他出国治病,但我那病人可能也是打定主意了,说什么也不去。”
“他不去?”顾西野愣了。
“是啊,不去。”
为什么不去?
齐楚不是喜欢那个盛远斋吗?他们两个不是情投意合吗?盛远斋回国不就是为了带走齐楚吗?
这个盛远斋真是废物,连说服齐楚好好治病都做不到,他怎么当的爱人,半点不合格!
顾西野缓缓攥紧了拳头,他真后悔没揍那老男人一顿。
“小王?”
坐在椅子上沉思的顾西野一个激灵,他怎么好像听到了齐楚的声音了?
“哎,齐哥,我在这儿呢!”王铮也听到了,赶紧拎起水果往大厅走,因为他看到只穿了病号服的齐楚在那,“你怎么又不披毯子。”
“我真不冷。”齐楚耸肩,他是为了赶紧送走盛远斋才下来找王铮的,“我以为你买水果买丢了,半天不回来。”
“我遇到了个熟人,聊了两句。”
“熟人?”齐楚根本没看到这里有王铮以外的人。
“是啊。”王铮一转头,休息区的长廊已经空无一人了,“不对啊,刚刚明明他就坐那个拐角啊……”
齐老板有点冷了,“你不要跟我讲鬼故事。”
“是真的,齐哥,我看见他好几次了,个挺高的,脸白白的,长得也好,就是精神不怎么样,黑眼圈很严重……”
齐楚:谢谢,越说越像鬼故事了。
感到后脊发凉的齐老板决定今天不在休息区闲逛了,赶紧回被窝里缩着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