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尝枇杷(九)(1 / 2)

半夜蝉鸣,繁华殆尽。

窗子半遮半开,貌似是刚刚被风吹开了,“吱呀、吱呀”地来回响,扰人清梦。

房间里很安静,林三七坐了起来。

她在烛火灭掉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手里拿着一道符纸,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房间。

黑夜静谧,星辰纷乱。

檐下的红绸灯笼微亮。

林三七也不知怎么的,一路往前走,越过数道长廊,像是前方有什么在指引着自己一样。

按理来说,清柳派晚上是有人轮流巡逻,可她走了这么久,一个人也没看见。

停了。

她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背影,对方一袭红衣,红袖翻飞,吴带当风,一头墨色长发散落,流淌在月色之下。

林三七怕是邪祟,止步不动。

直到他转过身来,端的是一张看似温柔良人的相貌,身形匀长瘦削,却异常形销骨立,皮肤苍白透明。

仿佛刚结成的初雪。

他兀自站着,腰封微松地扣着劲瘦的腰,一道锁链沉甸甸地系在伶仃的脚踝上,绯色衣摆晃动间能朦胧地看见。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

忽然,他施施然偏过头来。

唇角带笑,半张脸尽是血水,顺着下颌淌落,眼角一颗泪痣稠艳,眼神是平静无波的,底下却涌动着某些极度扭曲的情愫。

有种诡异的美感和破碎感。

落无悔。

穿红衣的落无悔。

林三七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喊这三个字:“落无悔。”

此话一出,他便化作点点萤火虫散了,飞向无尽黑夜,其中一只栖落在她的脸上。

林三七眨了眨眼。

萤火虫飞开又化作人形,落无悔站在她几步距离之外,缓缓地走过来,每走一步便牵动着脚踝上的银色锁链。

“哐啷哐啷”地响。

林三七心脏无端跳得越来越快。

他伸手覆上她的胸口,轻柔地,佛子般的脸染着愉悦的笑:“林三七,我想要你的心……”

她想动不能动。

想开口也不能开口。

林三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穿过她的胸口,将一颗还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可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痛。

*

明月高悬,清柳派灯火璀璨。

房间里的床帘微微摆动着,榻上之人嘴里不停地呓语着,小脸皱成一小团,睫毛一直在簌簌地颤抖,像是梦到什么可怖的事。

烛火灭后房间一片黑暗。

落无悔坐在榻边,手指在林三七柔软的长发中穿过,指间徐徐地泛起酥麻,似水拂过皮肤,让人在舒服间不知不觉地沉沦。

渐渐地,他眉眼略一弯。

她梦到了什么呢。

居然会吓得冒冷汗。

他笑得更欢了。

不过落无悔也没打算进林三七的梦看,依然还是长腿曲起,慵懒地坐着,骨骼分明的手指还游走于林三七铺散开来的青丝。

入梦也算是魂魄相交。

他至今没用过,原因有两。

其一,此法稍有不当便会损害他自身的魂魄,其二,她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他身上的阴气,容易爆|体而亡。

毕竟她是人,他是鬼。

房间安静得连针掉地的声音仿佛也能听见,落无悔思忖片刻,正想抚平林三七紧拧的眉头。

她翕动唇:“落无悔。”

他的手顿在半空,低低地笑了,原来是梦到了他,白天里说只是有点儿怕,未曾想竟然怕到如此地步。

林三七猛地睁开了眼。

梦境和现实在相互交织,她蓦对上落无悔漆黑如墨的眼,愣住几秒,也不喊不叫。

草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不成刚刚不是梦?

林三七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心还在跳:“你为什么大晚上来我房间?”

落无悔缓缓地松开指间的发丝,将一张纸摊开,递过去给她:“你不是让我把契约的字都记下来,回到清柳派后写给你?”

确有此事。

是的,林三七的脑子不太好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过目不忘,过目即忘倒是常事,只好拜托他了。

可一定要晚上过来给她?

林三七接下来:“哦。”

落无悔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前忽笑问:“你梦到了什么?”

林三七折好纸张,放在枕头底下,闻言磨牙凿齿:“梦到了一个疯子要挖我的心,然后我把他打死了。”

他好像来了兴致,还没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笑容愈发高深莫测:“你是如何把他打死的?”

林三七:……别了吧。

以后还是不要吹牛的好。

*

翌日,艳阳高照。

四郎今天是一身浅色青衣,绣着清柳派的折柳图腾,低着如画的眉眼,纤手在阳光底下晾晒着草药。

他喜欢研究医书。

采摘草药和晾晒这些事素来不假手于人,皆一一亲力亲为。

柳若柔尊重四郎,也不多加干涉,更何况他的医术确实比清柳派本来的医师更厉害,于情于理都不应就此埋没。

于是他成了清柳派的第一医师。

云彩被太阳映成了一片金红色。

草药不多时便被晒得有些烫了,四郎走到另一个笸箩前,抬手翻了翻,目光在草药上逡巡而过。

这都是要给派内的弟子用的。

不知为何,他眸色暗了暗,拿起几缕草药,病白的细瘦指尖与褐色的草药在光线下有明显的视觉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