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搁在冬天,那更是叫人浑身舒泰。
三娘兴致盎然在村里溜达了一圈,什么都觉得很鲜,遇到自己没见过的事物自然又拉着村民问东问西。
蓝田县这边的特产除了大杏,还有著名蓝田玉,宫中不少御用玉器都是由蓝田县进贡的,民间也有不少玉雕高手。
光是这张家村便有不少人精擅此道,是门挺赚钱的营生,要不然他们村里也不能把红布都挂到村头的大树去。
三娘转悠到一半撞见个正在雕刻玉石的老妪,便跑进去蹲在旁边人家雕。
老妪不为外面的热闹所干扰,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别人手挪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最后还是那老妪先开了口:“你想学这个?”
三娘道:“没有,我就是你雕工了得,一下子入神了!”她一点都没有不请自来的自觉,还兴致勃勃地追问,"您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我觉得你比京师那些首饰铺子雕得都要好!"
听三娘这么问,老妪脸上有一瞬的失神,接着才笑了粉扑-儿文=~學)起来,回道:“我跟我那外子学的,他生前也常夸口说也就是他不愿意去,要不然长安城里那些个首饰铺子都抢着要他。"
三娘听到“生前”二字便知晓自己问错话了,不过见老妪脸上多了几分难掩的温柔之色,她便直接坐在一旁与老妪聊起她那位已经去世的丈夫,聊她们如何相识、如何成亲、如何生儿育女。
老妪觉得她这一生其实顺顺当当的,唯一不好的是自己活太久了,嫁掉了女儿,送走了丈夫,儿子又从军去了,剩她一个人孤零零。
若非还有丈夫教的手艺打发日子,她怕是已经随丈夫去了。
比较遗憾的可能是没能找到她们家这门手艺的传人,丈夫生前挑剔得很,没收学徒,独独教了她。她一个老寡妇,平日里不和人接触,这些年也没机会教旁人。
要不是三娘耐心地听她说了这么多往事,她也没办法把这些心事轻易说出口。
三娘思量片刻,没有特意开导老妪想开点,而是笑着问道:“我正愁着今年不知该送什么礼物给长辈们好,要是我给您画些图样,您能帮我雕刻出来吗?我要的东西不大,就一些读人平时用的私印。"
老妪听后精神一振,忙答应道:“要是能帮到少府的话当然最好。”
三娘道:“哪能说是帮我?您可得按行价收我的钱才行,不然我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到时候我这少府可就当不下去了。”
她还给老妪举了个例子,说御史那可是什么都弹劾的,比如以前有个官员路上买了特别香的烤饼,揣在袖兜里准备上朝前后吃,结果那烤饼实在太香了,香到了隔壁的御史。
御史二话不说把他弹劾了,官都没得做啦!
老妪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在御史面前脸吃个饼都不行,当即说道:“那……那就按行价吧。要是雕出来的成品您不满意,可以不要。"
三娘道:“您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
老妪道:“我们也不做啥生意,就是卖手艺的。”
三娘与老妪商定好用料和价钱,眼天色不早,便邀老妪一起出去吃喜酒。老妪犹豫片刻,起身跟着三娘往外走。
夕阳西下。
天边金灿灿一片。
老妪着满天的霞光怔了怔。多久了啊。
她多久没好好过这样的黄昏了。
记得以前每次遇到这种云霞烂漫的日子,她那老伴就会高兴得像个孩子,跑进屋把她拉到屋外一起天边的云,天边的山,天边那红彤彤的落日。
那时候她总要回一句“这有什么好的”,却还是陪他坐在屋檐下着那轮红日缓缓没入远山之中。
"姑姑!"
不远处一个中年汉子惊喜的呼喊声拉回了老妪的思绪。老妪抬头去,发现是自家子侄。她朝对方点点头。
中年汉子欢喜地引着她和三娘一行人入座。
自从姑父去世以后,他姑姑就总一个人待着,别人和她说话她总不搭理,这次他们劝了好久都没把她劝出门,大伙心里都挺担心的。
没想到郭少府居然能把她劝出来!
中年汉子满脸笑容:“二郎要是知道姑姑你愿意来吃他喜酒,一定高兴得很。”他是郎的二伯,也是张婆婆的侄子,自然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接下来张家人对待三娘的态度就更殷切了,直接把她的座次安排在最前头。不仅因为她的身份,还因为打心里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