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
与此同时,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裹挟,迫使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所有痛感一点一点地消失,他惘然地打量四周,不是被撞瘪的车厢,不是四壁雪白的医院病房,而是……他从出生到19岁一直居住的房子。
陆声低下头,发现右手里握着一个手机,似乎是多年前的款式——那时触屏手机刚兴起没多久,屏幕只有如今的一半,乍看很不习惯。
屏幕亮着,仍停留在刚刚结束的通话页面。
他轻轻滑动手指,退回主页面,蓦地注意到日历图标上显示的时间。
2012年5月25日。
那年陆声19岁。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天前,陆声飞去了一座位于大西洋东岸的一座美丽滨海城市,参加那里的第72届国际电影节。飞机起飞的一刹那,他还想过,如果这次可以捧回影帝奖杯,就当作送给自己的26岁生日礼物。而三小时前,他和助理从酒店出发,坐上驶向颁奖典礼场地的车。车祸也是路途中发生的。
事故发生的一刹那并没有知觉,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渐渐闭上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原来人是可以感知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的。
这种程度的车辆碰撞,一车人毫无生还可能,足以被判定为特大交通事故。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明明身在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里,却生平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陆声索性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再抬起头时,他看着镜子中的人,一瞬间愣住了。
他这张脸本就不显年龄,巴掌脸,杏仁眼,微笑唇,哪怕已经到了快奔三的年纪,仍看着像二十出头,说是大学生也不是没有人信,可就算再怎么显年轻,和真真正正该读高中和大学的那种年轻到底是截然不同的。
镜子里的当然也是他,只是面部线条更加柔和,嫩得能掐出水,眼神也更澄澈清炯,简直是十成十的少年气。
陆声终于错愕地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恐怕重新回到了19岁。
一个一切都尚未开始的年纪。
等等、还有刚才那通电话……人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下难免手忙脚乱,陆声重新拿起手机,解锁了三次才打开,赶忙给刚刚的号码回拨。
那边接通得很快,陆声试探着问:“您好,我刚刚这里信号很差,麻烦您再重复一次可以么?”
对面的态度十分耐心:“陆声是吧?刚才还纳闷儿怎么接通了没动静呢。是这样,我们是《春光,春光》导演组,审核了你之前投的简历,各项条件都符合,如果你方便的话,今晚六点半就可以来华港酒店试镜。”
“……好,没问题。”陆声怔怔地应着,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他记得这部电影,这是七年前的他第一次接触到拍电影的机会,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那年,一个人跟他说:“这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可以去试试,我想和你一起拍电影。”
陆声说:“好,我们一起拍。”
陆声既欣喜又兴奋,当晚便投了简历到导演组邮箱,一个月后,也相应地得到了试镜邀请。
只是他没能去成。
患癌多年的母亲去世,父母本就早早离异,陆声只能一人忙前忙后地料理后事,再无精力与心思去顾及其他。
再后来,陆声从他人口中听说,导演迟迟选不出心仪主演,《春光,春光》最后竟然没有正式开机。
现在算来母亲已经离开七年,曾经感到巨大沉重的悲怆早已变成心口上陈旧粗糙的伤疤,不再痛了。尽管陆声并不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但没有拍摄《春光,春光》这件事,也的的确确成为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
陆声沉默着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将钥匙揣进衣兜,乘上了终点站为市郊华港酒店的公交车。
五月份的天气已渐渐开始热了起来,陆声坐在车厢内靠窗的位置上,被窗外流动的热风拂出了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