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显贵与平民,全都讳莫如深,却又偏偏几天之内,就传的满城皆知。
新戏是一出家长里短,一共分为三场,名为《食腐》。
第一场兄友弟恭,兄长家庭和睦,掌管家族兴衰荣辱。然幼弟不满自己独居一隅,所拥权柄财富不足兄长十分之一,与家族的敌对势力勾结,趁兄长不备,一举偷袭杀死了长兄,窃取家主之权。
第一场弟弟成为家主之后,端正古朴的宅院一日日奢靡荒唐,艳丽色彩堆满了昔日浑厚沉重的院子,家中女眷颇多,子嗣三人。然后某一天,弟弟发现自己极尽宠爱的幼子竟是他人子,愤怒顿时席卷了理智。
第三场弟弟设计,杀死了幼子亲父,却被老太太发现幼子身份,母子夜间谈心。老太太问他既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为何还不赶出府中,弟弟却答:“非儿不愿遵母命,全因家中只三子,长子深沉,次子愚钝,幼子天真,三子制衡,互不干扰,若灭其一,另一者必蠢蠢欲动,欲夺我位!”
老太太大恸,怒骂其糊涂:“我儿今朝忧己位,竟愿为他人做嫁衣,可曾忘了当年,自己也曾弑兄夺位?”
已成为家主的弟弟面色大骇,回去之后夜夜梦魇,母亲怒骂之声言犹在耳,似要告诉全天下自己家主之位从何而来。梦中惊醒,一口暗血吐了出来,心中大恸不已,双瞳流出血泪,跪在地上
冲虚空磕了三个响头(),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恕儿不孝!”
画面一转,不多时老太太就病了。
先是口不能言,再是目不能视,最后凄凄惨惨死在一个冬天,下葬那天黑色的乌鸦送了棺椁一路,又在棺材入土的瞬间成群冲下,掀开棺木,一口一口啃噬了老太太死不瞑目的尸体,腐肉落在白雪之上,又被黑色的喙瞬间叼食入腹。
乌鸦食逝者,生者弑前人,昔日雕梁画栋琳琅满目的宅门,一瞬之间宛如开到荼蘼的花卉,吸引无数食腐的乌鸦盘旋,似要将日月全部掩盖。
……
传统戏剧与皮影相结合,绘声绘色地演了一出宅门秘辛。
园子里看客寥寥,可等戏目落下,许久未有人敢动弹一步,往日往常荒唐热闹的地方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一楚。
三十张戏票,有权势滔天者重金购得,有嗜赌成性者赌坊赢得,有人食坊偶得,有人文采斐然逢人赠得……
三十座封闭包厢,四方的小房子交错坐落,每一名看客进园都有专人引领,眼上蒙黑绳,落座方可摘。
谁都不知道跟自己坐在一间屋子里看戏的人是谁,谁都慌张不已噤若寒蝉。
可时间不过从指尖溜走三日,这一出大逆不道影射意味十足的戏就成了全京城百姓心照不宣的秘密。
谁都不敢说,偏偏谁都知道个中一一,最开始的三场食腐戏,演变到最后,绘声绘色添上骨血和筋肉,短短几幕戏剧中未体现的内情竟一场场被他人补齐。
等到官府察觉异样去紫玉班捉人的时候,京城里最繁华的戏班子早就人去楼空,徒留一座梨园,将要在岁月中破败。
至于那三十个看官,散入茫茫人烟,已经找不到谁是谁了。
那样恢弘富贵的一座大宅门,这样壮阔辽远的一片疆土。
谁会猜不出这出戏究竟讲的是什么呢?
盛承星金銮殿上,临死前的话,到了到了,还是传了出去。
仁寿帝经营一生,为自己编出那样多好名声,戴上那么些仁善慈悲的面具。
最后因为三场戏、三十个观众,被戳破了虚伪粉饰的泡沫,徒留一肚子烂心肠在白日腐败,引来乌鸦盘旋。
……
容棠听到这些,愣了许久。
这不是他故事里看见或者经历的任何一个开展,在系统告诉他的原文里,大反派登基之后,甚至没有为父母兄姊平反。
因为没必要,他不爱这个国家,不爱这个国家的子民,他觉得他们全都愚昧不堪、蠢顿异常、人云亦云,那又有什么必要获得他们的认可与更正呢?
故事里的宿怀璟做的所有,全都只是为报仇。
报仇的人,其实不需要告诉被复仇的人自己为何死亡,那是一种怜悯,大反派没有怜悯之心。
他只要仇人尽死、天下覆灭就可以了,至于这片土地,仍然会有繁衍,会有新来的旅人和旧日的魂灵并存,他们会沿着历史车轮向前,而大虞……
消失在他手中就可以了。
因此登基也很简单,当他拥有足够的权势与兵力,当他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传国玉玺,当他可以好整以暇地看着盛绪炎亲手写下传位昭书……
所有的舆论也好、权势也好,不过锦上添花,并非必需。
而容棠亲眼看见的这一世,发展变了。
宿怀璟开始铺垫自己的正统、和盛绪炎的异端,一如仁寿帝当年兵变后、登基前,耗费心力编的那样多不实史书。
一出《食腐》,满城寒蝉。
秋叶落入宣武大道,火烧过的破败庭院里颤颤巍巍爬出了一株牵牛花。
百官总算等到称病的帝王上朝,却联手递上一份奏折。
“臣等恳请陛下,早日立储!”
宿怀璟站在人群里,不跪也不言,眼眸微抬,看向被群臣推选出来的那位皇子。
前尘往事皆作罢,到了现在,盛绪炎和盛承厉,便只是站在同一座擂台上,互吠的恶犬,仅此而已。
各自私心万万,终将两败俱伤、潦草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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