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能是神的爱本就短暂,脆弱,不比那些易朽的凡人性命要长久多少,所以当倪克斯找他们谈话时,修普诺斯才会那样避之不及。
他们是双生子,但很多事上,塔纳托斯和自己双生兄长的观点和看法都不尽相同,甚至南辕北辙。
修普诺斯对情爱的态度,是他为数不多完全赞同对方的地方。
那才应该是正确的观点。
塔纳托斯没有在此驻足,他只是无意经过。
离开拉特莫斯山的范围,继续向前,依然不见城邦,他又重新走进一片陌生的山林。
大地上总有太多外表类似,细节却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没有去过多关注周围的环境,自然也忽略了即便在夜色中也显得不为寻常的——静谧。
应该说,留意到了,但没有因此产生戒备的情绪。
没有风在树叶间涌动的声音,也不存在虫类、鸟兽的鸣叫。
但也没有其它的,能让他的直觉产生有危险的预感,发出警惕的信号。
只是安静罢了。
塔纳托斯对类似的安静并不陌生。
何况,有什么能在夜色之中,在女神倪克斯的注视下——去伤害她的子嗣?
直至突兀、粗暴野蛮,又干净利落的一箭划破了静谧的空气。
山林和大地毫无征兆地颤动,原先消失的鸟兽也在倏忽间回归,不安又狂热的叫吼,咆哮,追寻着什么的踪迹。
塔纳托斯看到流光。
一道璀璨的,不知射向何处的流光。
他用眼睛捕捉到了它可能的轨迹,掀起狂澜,令海底的鱼群在波涛中攒动,不由自主聚集。
因为鱼类同样是动物,是野兽。
只要是动物,就不可能不对这一箭产生畏惧和服从。
然而,眼下,那支箭险之又险,又无比巧合地,擦过他的脸颊。
细微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来。
在点点飘散的,如山间萤火的柔和光点中,塔纳托斯后知后觉意识到——
那支裹挟着削金断玉的凌厉气势,冰冷、尖锐,闪动着寒光的箭矢,彻底毁掉了那道绑在鬓边的,原本就破旧朦胧的月光。
他的发带。
是巧合吗?
还是说——故意?
在那支箭射过来之前,塔纳托斯确信自己没有觉察到任何任何不寻常的响动。
那样的弓矢,粗暴的,野蛮的弓矢,怎么可能近到咫尺,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分明刻意收敛过气息,即便这里有其它存在,他应该也不会被对方发现才对。
死是悄然且隐匿的。
被打扰的不快,那一瞬间受到的惊吓,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他格外介意自己被损坏的发带。
“闯入者——”
穿着猎装,额头宽大饱满,飒爽,美丽,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的身影自深林中浮现。
她手上握着弓,弓上斜斜搭着另一支预备射出的箭矢。
她注意到了塔纳托斯。
抿着嘴唇,面容隐隐带着有不快的少年站在草坪的中央。
那实在是个很巧妙的位置,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一层层枝叶的间隙,被分成斑驳的无数道,刚好落在他的瞳孔上,点亮了那双盛着满月底色,隐透出不悦的眼睛。
纵然那一箭完全出于故意,毁坏某样事物的故意,
和那道目光对上的瞬间,还是有稍纵即逝的心虚从阿尔忒弥斯脑海中划过。
她——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倪克斯女神的儿子,最受黑夜宠爱的,冥界的小殿下,形迹隐匿,不被欢迎的死神。
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副少年模样。
微妙、意想不到,绝不作假的错愕浮现在他的脸上。
塔纳托斯也同样看见她。
和箭矢带来的印象完全不同。
手持弓箭者,是一位形貌完全和任何粗鄙,横蛮的都词汇无关的女神。
她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别样的,另类但自然的优雅端庄。
塔纳托斯猜想她应该和山林,和动物与狩猎有关,也不排除是某种兵戈——比如对方手持的弓箭的象征的可能。
只是。
为什么——
他会在对方的身上,感知到——
“塞勒涅?”迟疑的,带着迷惘的声音。
被认错的对象却没有生出任何近乎尴尬和恼怒的情绪。
他只是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阿尔忒弥斯,狩猎和月亮的”
被错认的月亮向他颔首,微微停顿了一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