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小心的。”
塔纳托斯微微垂下眼。
他以格外认真、端正的态度回答卡戎,向他保证自己会注意安全,尤其是在大地上行走的时候。
这样的异常注定无法被忽视太久。
会有越来越多的神注意到宁芙也会消逝、死亡,死后几乎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哪怕塔纳托斯是位极少显露形迹,几乎没有离开过冥界,几乎不被众神所知的神,其他神也会对他产生怀疑的。
他即“死”。
发生这样的变故,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原因,甚至可能就是他导致的。
塔纳托斯很早就有类似的心理预期。
他想补全自己的概念,让“死”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死,必定会和不朽的诸神产生冲突。
只是,有一点他很好奇。
在直面死亡的时候,神也会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吗?惊慌,惧怕,不由自主地绝望颤栗。还是说要更加坦然,更接近他的接触过的某些流淌着神血的英雄?
“那些死去的宁芙现在也在至福乐土吗?”
塔纳托斯有点想改道,看看能不能在她们身上发现什么区别或者不同。
“一部分在。”卡戎的船慢下来,“还有部分或许已经消散了。”
至于是被那些花或者植物捕食,还是因为本来就比正常灵魂脆弱,他不清楚。
船夫有自己的工作,不会无时无刻去盯着几个宁芙的亡魂。
他只确保这件事在塔纳托斯知道的时候,还有“证据”存在。
对于消散的那些——卡戎连世界突然产生的变化都不关心。
“去至福乐土?”
他换了另一只手去撑船竿,“那从这边走好了。”
冥河水系发达,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要怎么走才能更便捷。
“最好不要靠近爱丽舍。”他没有忘记告诫,“珀瑟芬的那个养子太吵了。”
塔纳托斯判断他应该是被吵到过,不然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不会下意识拧着眉毛,燃着幽蓝火焰的眼中透出一股深沉的不悦。
“他应该也发现不了我。”
塔纳托斯反而因为这样的告诫有些好奇,“他有多大?”
“是个小鬼。”
卡戎评价对阿多尼斯的算不上好。
船还没有靠岸,塔纳托斯就已经稳当踩到了至福乐土的深绿的植被上。
他没有麻烦卡戎等自己,而是准备在见过那些宁芙、以及珀瑟芬的“小鬼”养子后自己走回去。
至福乐土很大,遇到故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谨慎起见,塔纳托斯还是特地敛起所有气息,隐匿了身形。
死去的宁芙就在河岸边不远的地方徘徊,除要更虚幻、透明,她们看上去和那些逝者的灵魂没有任何不同。
区别在于她们彼此身上。
塔纳托斯推测相对凝实的宁芙是新死去
不久的,而那些脆弱到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的宁芙则是这一现象刚产生时死去的。
少年最外侧一圈的虹膜微微亮起,眼中流动着水银的光泽。
他感知到了。
这是同样是一种补全,或者说......妥协。
因为他之前的举动,宁芙们不能再享受部分神的特权,她们同样会因为各种意外丧命。
她们如凡人一样易朽,和他们一样死去。
而人是有灵魂的,死后灵魂将去往冥界,地下是那些速朽的生命最后的归所。
死去的宁芙逐渐诞生灵魂,说明世界在承认她们的死亡。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最初杀死明塔时,明塔只留下了被珀瑟芬变成植物的尸体,而没有灵魂。
因为那时的规则和现在的并非完全相同。
——那么,在随着神的逐渐死去,神也会逐渐诞生灵魂吗?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同时朝爱丽舍的方向走过去。
虽然很淡,但他能感觉到塔尔塔洛斯残余的气息。
卡戎口中的“小鬼”,珀瑟芬那位集幸运和不幸为一身的养子可能在塔尔塔洛斯里面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作为生命,这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
毕竟——
少年脚步微微停顿了。
他在爱丽舍的大门前看到了那名孩童,他正蜷缩着,以幼兽般的姿态躲在珀瑟芬种下的粗壮藤蔓下面,双目紧闭。
那是个足够可爱、甚至能够看出来“美丽”的孩子,这可能也是阿芙洛狄忒会对他产生青睐的,特地摆脱珀瑟芬帮自己抚养的一段时间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