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似爱无声(1 / 2)

才说完,兰缪尔就眼睁睁看着……侍女们浑身僵硬,艾登的表情变得惊恐。

而刚走进来的医师,面孔变得呆滞,手里的药箱“咚”一声落地。

他们飞速对视,表情像是生吞了苦瓜,尤其是医师,疯狂向艾登挤眉弄眼——看吧,陛下,我早说了,圣君陛下的精神状态大概是不正常了的!

“……?”

兰缪尔抓着被子十分疑惑,犹豫地问了句:“是不太好吗?”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的法力,从此也不能再使用了吗,魔息呢?”

艾登勉强镇定下来,连声安抚:“不不不,兄长,你……你别着急,只要安心休养,你的身体和法力肯定都能好。其他的,等你康复再说。”

兰缪尔想想觉得有道理。以他现在这个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就算设法回到深渊也帮不上昏耀什么忙,谈这个有些太早了。

于是他温和地笑着点头,说:“也好。”

艾登和医师再次恐慌地对视一眼。

圣君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能回深渊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也不敢问,也不敢劝。现在的兰缪尔太过脆弱,瘴气对肺腑的长期侵蚀,魔息与法力的对冲对血脉的摧毁,以及七年在深渊积累下的所有伤病……这些都让圣君的身体和裂纹遍布的玻璃球一样。

旁人只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等兰缪尔喝过药,昏沉地把鳞尾一卷,模仿着魔族的姿势睡下了,才松一口气。

然后再焦头烂额地聚在一起,试图分析圣君如今的心理——

艾登满脸沉重:“兄长想回深渊,又问起法力和魔息,难道是……想报仇?”

医师和侍女们严肃地连连点头。

这听起来是最合理,也最能让他们接受的答案。

次日下午,艾登结束了大半天的政事来探望兄长。

他话里话外,委婉地展示了如今人类王国的军力,并慷慨激昂地表示,这些士兵随时都会为归来的圣君抛头颅洒热血。

兰缪尔艰难地抓起枕头,抬手就往弟弟脸上拍。

他辛辛苦苦十四年,为了是彻底终结人类与魔族之间不必要的战争,谁要看士兵抛头颅洒热血了?

圣君情绪一激动,刚刚喝的药直接吐了出来。

艾登崩溃了:……我真该死啊!

这下可好,再没人敢乱猜了。

几天下来,兰缪尔渐渐意识到,身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言谈举止也如履薄冰的。

他大概猜到了一些,心里哭笑不得,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偶然抬头从窗口往外看,见到冬雪簌簌飘落,不禁又想到深渊下的魔族们。

兰缪尔心想:今年的冬天有了阳光,他们应该不会太难熬吧。

昏耀还会在祭礼上亲自受寒吗?遭受了严重的魔息反噬,又断了角,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幸王

庭的臣属们还算靠谱,只是不知吾王肯不肯安稳养伤……

兰缪尔不禁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

真是,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这两天,艾登的话变得很多,总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起这七年。

一会儿说神殿倒台后王国变得有多么好;一会儿又说许多城民悔恨于当年对圣君的所作所为,布雷特神殿的废墟前至今都有人来念忏罪文。

等这些说完了,又拉起家常。说老圣后两年前去世了,临终前最后悔的是当初把自己的长子交到了神殿长老手上;还说王国已经有了王妃,是个棕红色卷发、蓝眼睛的女孩儿,一直很崇拜圣君陛下。

就差把“人间很美好,兄长你快点忘了深渊吧”写在脸上了。

兰缪尔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

这日夜晚,艾登惯例来探望的时候,兰缪尔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头顶的盘角。

他忽然说:“国君陛下,你都不问问我在深渊经历了什么吗?”

“啊!?”

艾登正亲手给他端粥,闻言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瓷碗,结结巴巴地摇头:“不,不……”

“呃,啊不,我是说,兄长想说的话我当然听……!”

兰缪尔又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你明天叫几个笔录官来吧。”

……

纵使两百年前的真相大白,但人类对魔族的了解依然太少了。

这个亏,圣君本人早在下深渊的头两年就尝过。

彼时,他和昏耀之间最大的矛盾,其实绝不是什么谁射了谁一箭,谁又捅了谁一刀。而是他作为人类的君主,懵懵懂懂地试图撞进魔族的世界,因此与魔王产生的摩擦。

兰缪尔清楚地知道,如果众人都怀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心,将魔族视为粗鄙落后的可怜鬼,还是亟待人类的拯救与教化的那种——那么这种所谓的宽容,绝不可能真正弥合两族间的裂缝。

魔族有着他们自己的爱恨和尊严,有着于人类不同却自成一体的观念。

他们在瘴气、地火与寒冬中挣扎求生两百年,难堪却顽强地延续着。

所以现在,他必须要将他所看到学到的一切,以文字的形式留给这个王国。

之后的一个月,兰缪尔始终坚持每日的陈述。

为了尽可能做到客观,他并未刻意隐瞒什么。无论是奴隶棚里的黑暗,还是带来瘴气的暴雨,甚至于粗野肆意的合化,全都如实地向笔录官们讲出。

令兰缪尔再次深感无奈的是,往往是他自己没怎么样,笔录官们先不行了。手抖得拿不住笔,不得不中途换人的事情时常有之。

艾登更甚,回来看到这些笔录,浑身发抖,抖得握不住纸。

兰缪尔倚在床上笑:“别看这样,魔王不是个坏人……咳,坏魔。”

艾登怒道:“兄长!他——他都把你!!”

兰缪尔摇了摇头,轻轻说:“你不

明白,我们之间比较复杂。”

“这一次,我本来已经做好了长眠于深渊的觉悟,是他拼命送我回来的。”

“他此前就有旧伤,为我破开结界时又断了仅存的左角,大概今后再也不能动用魔息了,说实话,我每天都很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