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那一瞬,两人之间好像和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陷入一种胶着凝滞的真空状态。
看到他的那一刻胡珂尔可以说是头皮整个发麻,对上杜骏年平静垂落的深长目光,全身都有种僵硬触电的感觉,就如同幼儿园逃学被老师抓个正着的那种心情,心虚得想要逃跑。
然而顶着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脚步像是直接被钉在原地,一旁郑杨也明显察觉到她的慌张,先是迅速看她一眼,又抬头去看几米开外的男人,下意识问:“怎么了珂尔?他是谁啊?”
“……”
胡珂尔也不知道这个本来应该待在槐安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感觉耳尖都在烧,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咽着口水,试图含糊带过:“应该……算是老板吧。”
然而这哥们儿是真的有点憨,疑惑重复了句:“啊?老板?”
声音之大,感觉十条街外都能听见。
“……”
眼看着几步路之外的男人眉梢淡淡一抬,眼里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胡珂尔胸口无可抑制地狠狠一跳,那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愈发明显。
没过须臾,他就直接提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眼睁睁地看着距离开始缩近,胡珂尔指尖紧紧捏住手机,呼吸像是提到嗓子眼,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也禁不住发烫。
郑杨还不明状况,也不知道胡珂尔在闪映有个粉丝量很多的号,只当她说的是普通的学期间实习,还觉得胡珂尔这个老板长得挺帅的,举手投足都有种沉稳矜贵的成熟气质。
杜骏年停在两人面前,并未看他,只低敛下眼,瞳色深沉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再度埋着脑袋装鸵鸟的某人。
身上裹着一件可爱的针织小棉袄,斜挎着毛绒小包,脸上的腮红粉扑扑的,怎么看都是约会的装扮。
胡珂尔心跳很快,被抓包的感觉怎么都掩饰不住,手指戳进掌心里,也不敢看他,结巴着先发制人道:“你、你不是回槐安过年了吗?”
头顶那道格外低沉的嗓音落下来,近得她睫毛都忍不住颤动:“我什么时候说过?”
“……”
他确实没说过,只是之前听星星提过一嘴,她一直默认是这样的:“那你……”
杜骏年:“工作上还有事。”
“……哦。”
在这一片清冷空气中还能闻到他身上那阵似有若无引人沉陷的檀木沉香,胡珂尔心口发烫,感觉呼吸都有些发紧,喘不上气来似的。
旁边的郑杨还直杵杵地站着,她还在绞尽脑汁酝酿说辞,就见男人目光稍偏,淡淡看过去:“不跟我介绍一下?”
“……”
郑杨迎向杜骏年的目光。
其实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又说不太上来,但也未作他想,挠了挠头,试探着热情主动开口:“您好,我是珂尔在京大的同学,我们约着一起来逛市集来着。”
在胡珂尔来得及制止之前,又
真诚补充了句:“听珂尔说您是她的老板?这么巧也来逛街,真是缘分,新年快乐啊。()”
“……?()?[()”
“新年快乐。”
头顶似是落了声不轻不重的哼笑,她眼皮一跳,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英俊舒展又温沉不明的好看眉眼。
他说:“也不是很巧。”
郑杨:“啊?”
“我是专门来找人的。”
胡珂尔原本还在兀自咽口水强作镇定,此时胸口猝不及防地跳了下,很快醒神。
也没跟他说过自己在这,她怔愣地仰头看他须臾,睫毛轻颤了颤,很快闷着气别开视线:“找谁啊?”
合作伙伴?朋友?什么重要的人,要在除夕大晚上见?
小姑娘扯着毛茸茸的挎包带子,扭着头一副不想理他的姿态。
还没收拾她,她倒先发起脾气来了。
杜骏年低敛着眼,晦暗的黑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了下。
他笑什么?
胡珂尔眼神没忍住又扭回去,酸酸的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男人压着嗓音私语般低哑落在耳畔:“找个吃了别人蛋糕还搞不清对方什么意思的笨蛋。”
胡珂尔手里的红薯啪叽一声,在地上摔成了粑粑。
-
等胡珂尔反应过来的时候,郑杨已经仓促离开现场。
本来也差不多逛到了五点,她也想跟他说差不多就散了的,然而好像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郑杨尴不尴尬她不知道,反正他走以后,只剩下两个人近在咫尺面对面站着,胡珂尔本人真的很想在地上随便翻一块砖就钻进去。
刚才的鸡尾酒喝得太急,她此时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些许晕乎乎的不真切感觉,脸又红又烫,刚被他靠近讲话的耳朵也残留着些许灼意。
不是,老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这人好像真的挺不自知似的,看着她缓声问:“冷不冷?”
胡珂尔还没说话,他就自然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脖子上已经歪掉的围巾,顺便弯腰将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这个不能吃了。”
“……”
胡珂尔手上空空如也,却抵不过由内而外的心浮气热,大脑也像当机了似的,几乎搅成一团浆糊。
她心跳得很快,浑浑噩噩抬眼。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粘稠地碰了下,彼此又像是锁住对方,过了好几秒,胡珂尔才像触电似的收回。
然而头顶那道存在感很强的目光还是落了下来:“和男同学约着除夕一起来逛集市?”
他的嗓音听起来不急不缓,但却让胡珂尔心间狠狠拨弄了下:“……没有。”
那道气息声更温沉:“嗯?”
“就、就家里人认识。”胡珂尔强装镇定,但底气明显不足,“介绍着互相见一面,也、也没有很熟。”
“嗯。”杜骏年眉目垂敛,“一起吃红薯确实不太
() 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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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起吃,”胡珂尔脚尖蹭着地,弱弱反驳,“就是用手掰开的……”
杜骏年不说话,垂着眸盯着她。
胡珂尔被看得有些受不了,又憋出一句话:“而且我本来准备回去了……”
小姑娘脸色从眉毛红到耳朵,他目光一寸寸挪移,似是又若有似无轻笑了声。
他又在笑什么啊?!
胡珂尔有一瞬间的迷糊,结巴着说:“你、你……”
他骤然压近:“我怎么?”
胡珂尔心脏重重一跳,脑子里盘桓的那些话也瞬间卡在喉咙里,大脑空白着,对上那张格外英挺好看的脸。
没你出个所以然,她耳尖绯红,破罐子破摔般:“就是你也做得不是很对——”
男人蓦地挑了下眉,像是觉得新鲜:“我哪儿不对?”
“你、你回来也没告诉我。”他弯腰平视着她,胡珂尔无法控制自己移开视线,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那我不知道,不、不然的话也不会过来……”
他语气不明:“怪我了?”
“嗯。”胡珂尔不要脸地一口咬死,睫毛心虚地抖了抖,口干舌燥地诚恳总结道,“所以,我们就算一人各打五十大板,扯平了。”
“……”
两个人的视线又在半空中似是而非地缠绕一瞬。
杜骏年率先轻笑了声,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
胡珂尔总感觉他要放大招,缩着脖子全身武装准备,提防着他再说出什么让人社死的话,然而一阵温热气息低拂而过,只听到他低缓地出声:“饿不饿?”
“啊?”她呆了瞬。
“刚买的红薯不是掉地上了么?也没吃上几口。”杜骏年低敛着黑眸凝视着她,嗓音徐徐醇郁,“我订了个附近的餐厅,可以直接看到摩天轮。”
“……”
见她不说话,他又笑了:“还是说,还想吃红薯?”
胡珂尔睫毛动了动,杜骏年温和道:“那我们也可以再回去买。”
街上人来人往,店铺张灯结彩,门面前游人如织,美食、美酒香喷喷的气味引人入胜,一览无余尽是过年的热闹气氛。
但胡珂尔觉得,此刻没有哪份喧闹,可以盖过她胸口那阵清晰的心跳声。
橘色的暖光从头顶悠悠撒下来,眼前的人眉眼深邃,始终模样耐心地看着她。好像只要她想的话,他会愿意陪她到全世界去疯去闹。
胡珂尔将鼻尖埋到柔软的围巾里,一双乌溜溜染着碎光的眼睛径直垂向地面,小声:“……也没有很想吃。”
杜骏年:“那去餐厅?”
胡珂尔:“……哦。”
一路上她都晕晕乎乎的,好像是原路返回,就这么跟在他旁边,一言不发一趋一步,只是红着脸紧抿着唇。
身旁这人步伐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快,胡珂尔走得磨磨蹭蹭,倒也能正好跟上他。
() 两边街景在跟着往后退,浓郁的酒意后知后觉地发酵、蔓延,胡珂尔攥着手指,鼻尖不由自主闻到一阵很缓和的檀木香味。
怎么感觉喝醉了似的。
那酒该不会是假酒吧……
心里情不自禁又跳了下,忍不住抬眼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流畅分明,逆着灯光也格外清隽,垂落的睫羽淡而疏长,胡珂尔落在他后面小半步,定定看了半晌,没忍住偷偷摸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悄悄地从后面录了几秒钟的像。
路灯缱绻而悠长,地上的新雪反射着微光,胡珂尔还在努力调焦距的时候,发现杜骏年好像似有所感,就要回过头来。
心跳像要跃出来,她慌张收起手机,飞速揣进口袋里。
“怎么了?”他似笑非笑。
“……没。”胡珂尔假装目视前方。
正好街边有个卖糖画的小铺子,旁边围了两三个带着小孩的家长,杜骏年看了片刻,问她:“想不想吃?”
胡珂尔踮脚往里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想。”
在吃的方面她倒是很诚实。
老板在用糖浆勾画糖人,给前面的小朋友画了一个小兔子,栩栩如生特别可爱,小朋友很开心,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走了。
周围排队的人也不是很多,杜骏年单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
男人身高腿长,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在一群活泼的小孩旁边也没显得违和,反而看上去挺和谐,等前面的人都排完队,才姿态耐心地倾身同老板说话。
他好像勾着唇讲了几句什么,回头招呼她:“过来。”
做糖画的手艺人是位和蔼可亲的大爷,眼看着胡珂尔噔噔拽着小包跑过来,慈祥问:“小姑娘要什么?”
胡珂尔情不自禁地侧眸看了一眼,杜骏年低下睫,嘴角轻勾了下,示意她自己说。
胡珂尔这才跃跃欲试转过头:“什么都可以吗?”
大爷很自信,拍胸脯保证:“祖传手艺,目前还没遇到不会做的。”
胡珂尔想了想,真诚道:“我想要一条最复杂的龙……”
“得嘞,这个简单!”
“……然后看上去要像‘暴富’这两个字。”
“?”
不过大爷是个倔强的大爷。
尽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要脸的要求,还是三下五除二,十分行云流水地起勺、行勺,用麦芽糖浆作画。几乎是简单几笔就勾勒出神韵,胡珂尔看得入神,忍不住感叹:“好厉害啊。”
“哎,那可不。”
大爷嘴角得意地弯着笑,闲哉哉地看过来,看向一旁垂眸看着她的男人,调侃道:“你男朋友看起来有这个面相哦。”
胡珂尔又呆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啊?”
大爷扬声:“我说暴富!”
胡珂尔指尖蓦地攥紧,大脑当机地往旁边看去。
一片人声鼎沸中,杜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