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舒缓,月色浓郁。
温度总是在这个时候呈断崖式下降,凉气袭来,顺着毛孔钻进身体里。
祁安下意识用手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刚才发生的片段电影般从脑海中闪过。
她已经准备从楼梯上下去了,陈泽野却没动,看她身上只有薄薄一件,说天气凉,虽然没有几步距离,还是添件衣服再走。
视线放在前面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上,开阔平直的肩膀撑起一件黑色T恤,衣角下摆被风带过,依稀可见少年劲瘦的腰腹线。
但祁安的注意力不在这。
她特别想问问。
那他呢?
他不冷吗?
脚步声重叠,门口感应灯自动亮起。
陈泽野这边的房子比她那个小很多,这是祁安进门之后才发现的。
万事都讲究一个初印象,祁安对他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冰冷又空荡。
灰色墙纸,暗色系家具。
里面装潢简单,陈设干净整齐,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
乍一看,和外头三百一晚的商务酒店没什么区别。
陈泽野弯腰从柜子里给她找了双新拖鞋,下巴朝客厅的方向抬了下:“先坐会儿。”
毕竟是过来吃白食的,祁安怎么说都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陈泽野脚步停下,歪头看着她,好像真的在思考她刚才那个问题。
半分钟不到,他给出答案。
“有。”
祁安眼睛睁大,好奇:“什么?”
陈泽野不紧不慢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白桃牛奶,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下才拿给她,语气随意:“之前买错了。”
“来都来了,再帮忙解决一下?”
也不在乎她有没有点头答应,他自顾自地挑眉:“谢了。”
祁安:“……”
客厅的窗帘没拉,头顶吊灯明亮,落地窗上倒映着两个分明的身影。
陈泽野点的是他之前常去的一家店,菜品精致,味道也算得上浓郁,惦记着她胃不好,只要了些清淡滋补的东西。
一次性餐具被拆开,他递过去:“吃饭吧。”
祁安吃饭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她本身也不太会找话题聊,所以这顿饭吃得一如既往很安静。
只不过余光里,陈泽野好像并没怎么动筷子,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那个。”祁安咬着筷子顿了下,小声问他,“你不吃吗?”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陈泽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吃吧。”
“我没什么胃口。”
祁安几乎是下意识接话:“没胃口也不能不吃晚饭呀。”
小姑娘声线轻又软,像十月深夜落下的微凉雨丝,又像飘落的羽翼绒毛,若有若无地磨在耳畔,勾的人心痒。
陈泽野关掉手机,肩膀向后仰,低领T恤露出一截修长脖颈,青筋脉络微凸,他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点墨般的黑眸落在她身上,像是对她刚才那话来了兴趣。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含着笑意开口:“反过来教育起我了?”
“出息。”
祁安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这么多菜,不能浪费。”
“这不是有你么?”做恶之心不可抑制地腾起,陈泽野拖着语调,带着点恶劣地逗她,“吃不完今晚可不让走。”
不让走...
什么不让走啊。
旁侧厨房的窗户没有关严,揉着清香的风从缝隙中吹过,白色纱帘被带动,像是流动的水波。
涌动的暧昧是夜色里难以言喻的催化剂。
耳后的皮肤隐隐约约有升温之意,祁安忍不住用指腹贴上去,但是更烫。
她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明明是他叫自己过来帮忙的。
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索性不再理他,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勺米饭用力嚼着。
两腮跟着她的动作一鼓一鼓。
小动作和小脾气都被陈泽野尽收眼底,他眉骨动了下,舌尖扫过侧腮,最后难以遏制地笑了出来。
“行了。”他跟着拆了自己面前的餐具,语气放得诚恳了点,“不逗你了。”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是猝不及防出现的插曲。
陈泽野扫了眼屏幕,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没有多犹豫,他直接滑动挂断。
可不过三四秒的时间里,对方又执拗地打回来。
拉锯战反反复复进行了数次。
耐心终于被磨完,他没避讳,点下接听键。
语气依旧不耐烦:“喂?”
那头说了什么祁安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分辨出是一个中年男人。
陈泽野身上气压更低,眉眼间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他冷嗤一声,语气嘲讽得显著,朝着电话那头:“不回,想都别想。”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们当我死了就行。”
要说的话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毫不留情地把那串号码扔进黑名单里。
祁安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很随意,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这是祁安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这种异样。
压抑的,锋利的,防备的。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钟思琦和她说过的,那些关于陈泽野身世的流言蜚语。
【他不是黎北人。】
【据说家庭条件特别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读书。】
【有人猜他是因为家庭矛盾被抛弃了,还有人猜他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碎片一闪而过,落在最后一句——
【还有人说,他马上
就要转回去了。】
——不回。
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却记得无比清晰。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那道低沉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
再回神的时候,陈泽野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样子。
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他回到之前的话题:“还生气呢啊?”
“生气归生气。”他用勺子给她盛了一小碗山药排骨汤,淡淡白气氲散在空气里,“怎么还用绝食惩罚自己。”
“那不是让我小人得志了么。”
不知怎么,听见这句话,鼻尖难以抑制地冒出一股酸意。
“陈泽野。”她柔着声叫他的名字。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纯粹,陈泽野愣了下,然后才认真地回应:“嗯。”
“我在。”